陡然收到這樣的訊息。

縱然鷓鴣哨心性再過灑脫,也有些經受不住打擊。

只覺得心頭緊繃著的那口氣,忽然間就散了。

剩下的,只有無盡的疲倦、無力和痛苦。

為了那座夜郎王墓。

他帶著花靈和老洋人,靠著一雙腳,幾乎走遍了南疆十萬大山。

歷經千辛萬苦。

好不容易才探明方位。

但如今……

希望卻是一朝破滅。

他不怕死,更不怕累。

哪怕只有一線希望。

他都能撐得住。

他怕的是,族人等不起。

扎格拉瑪一族,已經死了太多的人。

多少先輩,窮其一生都在尋找雮塵珠,但到死也沒成功。

只能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

彷彿他們這些人,生來就是為了找那顆珠子。

但可笑的是。

甚至沒人知道雮塵珠究竟是什麼樣子?

總之就是要找。

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一千多年過去,曾經那個輝煌的部族,已經再不復當年榮光,活著的族人寥寥無幾。

靠在椅背上。

鷓鴣哨怔怔的看著屋頂上,被煙霧燻得漆黑的房梁,看著纏繞的蛛網,看著殘磚斷瓦,甚至瓦縫外漆黑的天空。

肩膀微微顫動。

藏在衣袖裡的雙手緊握。

“師兄……”

花靈從未見大師兄這麼脆弱過。

小姑娘站在一旁,只覺得手足無措。

淚水無聲的從眼睛裡湧出,劃過臉頰,滴答落在地上。

老洋人也是一臉擔憂。

在他看來,師兄就像是一座高山,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能撐得起來。

但此刻的大師兄。

身上卻沒了往日的鋒芒,只有頹然和無助。

他性格木訥,沉默寡言,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守著師兄。

而見此情形。

陳玉樓都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他和鷓鴣哨年紀相仿。

就算大,也只比他大上幾歲。

但此刻藉著桌上那盞搖曳的燭火,凝神看去,不過三十歲的鷓鴣哨,鬢角已經有了白髮。

一臉滄桑,神色憔悴。

滿是血絲的眼睛,更是難掩疲倦。

他……太累了。

整個扎格拉瑪的希望,幾乎全都寄託在他一人身上。

如今已過而立。

隨著年紀漸長,他有時甚至能夠感覺到鬼咒臨近。

而花靈和老洋人,年紀又太小,還不足以挑起這份重擔。

這也成了他一道心魔。

恨不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儘早一日找到雮塵珠。

“道兄,老話說曬翁失馬焉知非福。”

“瓶山作為歷代皇家煉丹之地,說不定就有道兄苦尋之物,你說呢?”

等他稍稍靜了片刻。

陳玉樓再度開口。

“瓶山……瓶山。”

聽到這兩個字,鷓鴣哨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緩緩有了神采。

他坐直身體。

目光平靜的注視著陳玉樓。

“真有麼?”

被他凝神看著,陳玉樓卻沒有避開,而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既是註定,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

“好!”

聽聞此言。

鷓鴣哨再無猶豫。

“就聽陳兄一次,你我二人,共探瓶山。”

呼——

看他一掃之前的頹然,彷彿平日裡那個無所不能,頂天立地的大師兄又回來了。

花靈和老洋人相視一眼。

都是下意識鬆了口氣。

兩人自小就在師兄庇佑下長大,實在無法想象,要是師兄垮了,他們該如何是好。

“好,不愧是搬山魁首!”

“有道兄相助,取瓶山只在覆手之間。”

見他答應下來。

陳玉樓懸著的心,也總算落回了肚子裡。

若是他一人。

盜取瓶山的把握,可能不足五成。

他雖然踏入青木功第一重。

但還沒有自負到,以為僅憑自己就能橫推瓶山。

作為鬼吹燈世界裡,最兇險的墓葬之一。

瓶山不僅僅有六翅蜈蚣一頭大妖。

還有毒蟲、巨蟒、白猿、黑琵琶以及湘西屍王。

這一趟,雖然沒有羅老歪拖後腿。

但無論崑崙、紅姑娘,還是帶來的數十個精銳盜眾。

在這等超越人力的恐怖之物面前。

基本上就是被碾壓的份。

鷓鴣哨不同,搬山道人精通分甲之術,有他相助的話,成功率至少八成以上。

當然。

既然將他拉攏過來。

陳玉樓就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不動神色的瞟了眼站在他身後的兩人。

花靈正是豆蔻年華,臉上稚氣未脫,不過看得出來是個美人胚子,一雙眼睛清澈明亮,透著幾分未經世事的純真無邪。

至於老洋人。

年紀雖然不大。

但和鷓鴣哨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冷峻、孤僻,沉穩。

看的出來,他在刻意模仿,追尋著師兄的腳步。

重活一世。

陳玉樓又怎麼忍心,看到他們慘死?

“陳兄,那瓶山……”

鷓鴣哨做事從來都是雷厲風行。

既然決定共探瓶山。

當即就將其他心思收起,專心問起瓶山之事。

“不急。”

陳玉樓指了指外面笑道。

“知道道兄用心,但也不至於覺都不睡吧?”

“這樣,先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去瓶山一探,如何?”

“……也好。”

鷓鴣哨一怔。

這才回過神來,眼下已經是後半夜。

不僅他們連夜趕路,看陳玉樓一行人,也是個個風塵僕僕,想必同樣如此,當即答應下來。

“柺子。”

招呼了花瑪拐一聲。

陳玉樓想著讓他找人去收拾出兩間屋子出來。

不過,他話還沒說,花瑪拐就笑著道。

“掌櫃的,屋子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隔壁。”

聽到這話。

饒是陳玉樓都不禁一愣。

這小子果然是個人精。

就憑這點,山上那幫人三十年都追不上他。

“不錯,有眼力。”

伸了個大拇指,讚歎了一句。

陳玉樓這才起身,準備送他們過去。

不過當眼神掃過花靈時。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淡淡一笑道。

“花靈,時間匆忙來不及收拾,今晚你只能和紅姑娘擠一擠了。”

聽到這話。

花靈不禁眨了眨眸子,目光落在一旁那位紅裙姐姐身上。

她年紀雖然不大。

但冰雪聰慧。

一下就想明白了這位陳把頭如此安排的用意。

哪裡是房間不夠。

分明就是擔心她一個小姑娘,獨睡一屋的話可能會怕。

畢竟這裡可是義莊。

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那位名滿天下的陳把頭,除了風度翩翩,實在是體貼入微。

紅姑娘也明悟過來,當即笑著走上前,輕輕挽著她的手臂。

“花靈妹子,走,我們先過去。”

另一邊。

鷓鴣哨總算反應過來,忍不住衝他一抱拳。

“還是陳兄考慮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