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方塵平躺在水面上,沒有下沉,也沒有那些蛇蟲鼠蟻來滋擾他。

湖面平靜的就如同一潭死水,而他,就好像死水上漂浮不動的一根朽木。

距離腦海中那一道封存的記憶開啟,已經過去三個月,方塵剋制自己的想法,儘量不去想此事,打算先合道再說。

可念頭又偏偏忍不住開始往那件事上靠。

他想,如果從當初陰間戰敗開始,此間就不存在輪迴的說法,那麼時時刻刻呱呱落地的嬰孩,又是什麼?

他的小妹,他的父母,叔叔,姑姑,又是什麼?

夏吉是什麼?

玉仙子是什麼?

有一天他試著與毗荼聊這件事,可話到嘴邊,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心悸。

就好像某種存在,從冥冥之中盯住了他,也許話一出口,就會引來恐怖的,他無法承受的鎮壓,記憶可能會被重新封存。

所以時至今日,他依然把這件事藏在心裡,沒辦法跟人訴說。

諸多線索,在這道記憶封印解除後,似乎又能串聯起來了。

方老爺子和雲鶴師尊他們知道人很重要。

毗荼師兄也知道人很重要。

說明在他們那個時代,雖然戰敗,卻已經洞悉對方的目的,儘管忘記了其中細節,卻仍記得這個關鍵點。

他們的敵人施展了某種絕強,恐怖的手段,如大謎之術一般,封印了所有人在這方面的‘認知’。

這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封印記憶,而是封印認知,這是一件何其可怕的事?

“如果他們已經做到這個程度,時間又過去這麼多年,那人間九域的諸多強者,很可能就是他們的人,只是……

他們為何還遲遲不露面?是這件事裡,出現了某些差錯不成?”

方塵念頭一動,隱約間感覺抓到了某種東西,他覺得自己的思路應該是正確的。

“對,原本按照我的設想,對方要以此手段來掠奪人間九域,那早就成功了。

浮屠界,或者說大陰間,也早就該重新建立屬於他們的秩序,人間九域,也早應該和今時今日不同。

對方沒有成功,或者說,還欠缺了某種東西,所以我們應該還有勝算。”

方塵心情突然好了幾分,數個月來積蓄的鬱郁之氣就此散去。

他想明白了,如果說如今人間九域,都是他們的人,而這些人卻依然跟從前一樣生活,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

——記憶!

“他們可能掠走了大陰間輪迴司的輪迴鏡,把自己人不斷投放到人間九域,乃至於仙界。

但是……投胎轉世會被順道抹去上一世的記憶,也就是說,關鍵點在這裡。

他們投放過來的人,無法獲取上一世記憶!所以各個方面,和正常人並無不同。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他們所欠缺的就是一把鑰匙,一把開啟胎中之迷的鑰匙,只要這把鑰匙出現了,轉瞬間,人間九域就會成為他們的囊中之物,甚至連一場戰都不用打……”

方塵坐直了身子,盤起雙腿,思緒不斷湧動。

“他們打進仙界,打進陰間,最後下了這麼一盤大棋,怎麼可能會出現如此紕漏?

毗荼師兄這樣的仙君,都有辦法在轉世以後,獲取前世的記憶,這些存在只會比仙君強大千倍,萬倍,怎麼可能沒有解決的辦法?”

“是有人阻止了此事?是老爺子他們這些異數阻止了此事?”

一條頗為凌亂的線,在方塵腦海中慢慢被梳理出來。

他想到了異數一個特點:時不時記憶缺失。

這個特點,就好像是某種後遺症一樣。

“異數既然是陽神之道,沒道理會存在這麼明顯的缺陷,如果有這樣的缺陷,又怎麼會有人去走此道?”

“對方可以施展某種術法,封印所有人在這方面的認知,包括異數,那人間九域曾經的頂尖強者,未必沒有辦法在得知對方的佈局後,予以應對。

會不會是他們施展了某種相似的手段,給這些人的記憶,也加上了一層封印,導致他們無法破解胎中之迷,也就遲遲無法真正佔領人間九域?”

“如果是這樣的手段,從而導致這些異數出現了類似老年痴呆的後遺症,也未嘗沒有可能……”

“雲鶴師尊以前收過不少弟子……青木師兄,李無妄,都與他有過接觸,包括我在內,他所接觸的這些人……很可能是‘乾淨’的。

老爺子既然是異數,即便是忘卻了某些東西,那爹孃他們,也可能是乾淨的。

石龍很早就死了,於浮屠界存活多年,也可能是乾淨的。

但顏浩然,陳伶仃他們……就有可能不太乾淨,只是如今他們走了陰間正神之路,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間,就算恢復了記憶,也不可能站在我的對立面。”

“記憶,胎中之迷……”

方塵突然起身離開忘川,直接還陽,而後取出界葫,放出裡面的玉仙子。

玉仙子伸了個懶腰,略顯慵懶的看向方塵:

“世子,想我了?”

方塵沉吟道:“問你一件事。”

“這麼認真,說吧,什麼事。”

玉仙子似笑非笑的道。

“你從來就沒有變過吧?只是你上一世的記憶與這一世融合,佔據了上風。”

方塵道:“所以連剝皮術對你也無法生效,因為你從來就沒有變過,你還是小玉,但也是某一種存在。”

玉仙子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牽強,儘管她盡力的掩飾其中一絲慌亂,仍被方塵捕捉到。

“世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如果你覺得我從未變過,你應該放我離開。”

玉仙子微笑道。

“王崇松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但有些方面還是讓人想不通,你能不能跟我講講,你們那個地方是什麼樣的?和人間九域很像?還是截然不同?”

方塵自顧自的道。

玉仙子面色一沉,“不要說了,如果不打算放我離去,把我收進你這隻葫蘆裡便是。”

下一刻,她身子突然一僵,略顯無措的被方塵抱在了懷裡。

“本來我以為,逆仙魔胎只是一種手段,既然是手段,就自然有化解的辦法。”

“可惜是我想錯了。”

聽到方塵低沉的聲音,玉仙子心中湧起一抹不詳的預感。

“你想做……”

話音未落,她呆呆的看著方塵,而自己的肉身此刻已經崩散,她化作一道遊魂,失去了全部修為。

“這是化解逆仙魔胎,唯一的辦法。”

方塵看著玉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