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我拿你當朋友

紅姐抹著眼眶裡的淚，忽然把手中的挎包直挺挺朝著計鴻的方向甩過去。

這可把劇組眾人嚇了一跳，站在計鴻身邊的攝影師連忙用手捂住攝像機避開計鴻。

挎包砸在了計鴻的腳下，他撿起來拍了拍，重新塞到紅姐手裡，隨後掏出一根菸遞過去，臉上討好笑著，“紅姐，抽根菸緩一緩？”

紅姐猛吸了兩口，心情似乎是平穩了一些，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計鴻，隨後朝街對面的角落裡走去。

“我去抽根兒煙緩緩。”

看著紅姐的背影，計鴻拍拍腦袋，他是真沒想到把小波的演員招呼過來殺傷力這麼大。

“小孩兒哥，過來。”計鴻招呼著小演員，兜裡掏出幾塊大白兔奶糖塞到他手裡，“幫我勸勸大姐姐去，昂。”

“好嘞導演！保證完成任務！”

小演員把糖往兜裡一揣，隨後樂呵呵的奔向紅姐。

這會兒劇組的燈光小姑娘忍不住埋怨起來，“計導，你說你也是，下手太狠了，放這麼大殺招。你明知道紅姐家裡有個跟小波差不多大的弟弟，你還——”

“就是呀計導，你看你把紅姐給弄的，人哭那樣兒。”

計鴻略顯尷尬的咳嗽兩聲，“我的，我的。”

隨後趕忙拽著薛海躲過這群聲討自己的姑娘，到不遠處也點上一根。

看著背對眾人抽菸的紅姐，計鴻咂咂嘴，“玩兒大了啊。”

“嗤。”薛海看著抽菸的紅姐，鼻孔裡忽然發出不屑的嗤聲，“我從天上人間隨便再找個小姐出來，哪個做雞的原因不比她慘？沒有比她們更會賣慘的了。”

“鴻哥，你就是社會上的經驗太少了點兒，婊*無情，戲子無義，這話聽聽得了。而且就算她那點事兒是真的，那也不是咱造成的，和咱有什麼關係？”

計鴻頗為驚訝的扭頭看向薛海，彷彿是第一次認識他。他嘴裡叼著煙，靠在牆上一臉平靜。

計鴻收起自己心中的漫不經心，嚴肅的點了點頭，“我曉得。”

自己拍戲這些日子是太鬆懈了，回到二十出頭的身體裡，連心智也回到二十出頭了。

自省，得自省啊。

計鴻把剛抽了幾口的煙扔到地上踩滅，隨後大步朝著紅姐走去，同時拍著巴掌招呼眾人，“來來來，所有人就位！”

一個正在紅姐身邊安慰的女生忍不住說道：“計導，你這麼急幹嘛，紅姐——”

“紅姐，我沒法等你緩過來再拍。”計鴻面色平靜，直勾勾的盯著紅姐，“我要的就是你現在這股悲傷勁兒。”

察覺到計鴻身上顯出第一天拍戲時的那股冷漠疏離的氣息，原本還想再勸一下的女生瞬間從心的閉上了嘴。

紅姐盯了計鴻幾秒，吸了一下鼻子輕輕點頭，“好。”

計鴻那股掌控全域性的氣勢再次顯露，一時間劇組裡連聊天打屁的聲音都沒了。

最後一場戲拍了四次，計鴻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緊接著便大聲喊道：“我宣佈，《特殊交易》，正式殺青！”

“yes！”

“啊！終於結束了，大冬天拿著杆子要凍死我了。”

“嗚呼！”

“啊啊啊啊啊！！！”

幾聲清脆且興奮的吶喊在冷氣中炸裂，小小的巷子裡迴音陣陣。

很快周圍的居民樓便有人把窗子開啟怒罵，“大半夜的叫喚啥呢！丫有病啊！”

大夥嘻嘻哈哈的，連忙扛著裝置跑出巷子。

給劇組眾人結了錢，大夥便要分道揚鑣。女孩兒們先走一步，留下的幾個男生自告奮勇攬下了還裝置的活計。

計鴻和薛海二人拿了倆燈板正要走，身後忽然傳來紅姐輕輕的招呼聲。

“計鴻。”

“怎麼了紅姐？”

“你…能送我回家嗎？”很快她又補充道：“天太晚了，我一個人回去有點害怕。”

現在是九點半，哪怕鎖門了他也能翻牆繞回宿舍，計鴻想了想，把燈板扔給薛海，便在劇組其他男生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和紅姐一塊兒上了計程車。

車子一騎絕塵，只留下了一通尾氣。攝影師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一臉羨慕，“計導有豔福啊，估摸著今天晚上是回不來了。”

薛海呵呵笑著，“肯定回的來。”

“欸，海哥，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英雄難過美人關。”

薛海笑著搖搖頭，沒再言語。

這幾個月的相處，他能感覺到計鴻變了很多。他似乎……有一個極其宏遠的目標。

儘管他不知道這個目標是什麼，但他知道，一個有明確的遠大目標的人，絕不會被一個女人絆住。

…………

計鴻和紅姐在天上人間附近的一處小區下了車，隨後二人便沉默著走在小道上。

兩人默默無言，過了好一陣兒，紅姐輕輕開口，“今天晚上對不住啊。”

“不至於，誰還沒個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女的每個月來大姨媽，男的每個月也來大姨夫，都一樣。”

“哈哈，你怎麼，哈哈哈哈，怎麼腦子裡，這麼多哈哈……詞兒哈哈哈……”

紅姐笑的花枝亂顫，可笑著笑著，就岔了氣兒，變成了嘶啞的抽泣。

計鴻沒說話，就默默的站在她身邊。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抽泣才漸漸止住。

寒風凜冽，她冷不丁的開口，“有人說看不見未來，實際上是看見了未來，這是你說的嗎？”

“誰告訴你的啊。”

“楊蜜。”紅姐甩了甩凌亂的長髮，從兜裡掏出一根香菸點燃，“計鴻，謝謝你啊，讓我清醒了半個月。”

“雖然有些痛苦，但至少讓我感覺到了我還活著。”

計鴻張了張嘴，他想說“總有天亮的一天”，想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想說“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他有一肚子的哲理可以說，可最終他還是把這些話嚥到了肚子裡，掏出一根香菸輕輕點上。

“陪一根兒。”

“得，就送到這兒吧，走了。”紅姐叼著煙大步向前，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

“哎。”

“幹嘛？”

“你包了我半個月對吧。”

“對啊，今天到期。”

紅姐朝他晃了晃手腕處的表，“距離今天12點結束還有倆小時呢。”

寒風颳過，吹亂了紅姐的頭髮，讓計鴻看不清她的臉。

他默默站著，紅姐也佇立在不遠處等著他的選擇。

過了好一會兒，計鴻緩緩抬起腳——只是踩滅了扔掉的菸頭，卻沒向前一步。

他低著頭，“紅姐，我拿你當朋友的。”

“……”

淚像是掉了線的珠子，紅姐用雙手捂住臉，伴隨著小獸般嗚咽的抽泣聲，她泣不成聲的話響起。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忽然轉身向遠處跑去，計鴻沒有追，只是靜靜的看著。直到那抹豔紅的身影消失不見，他默默的轉身離開。

坐上計程車，車窗外的街景如潮水般褪去，車內的頻道正放著陳亦迅的《浮誇》。

司機粗糙的哼聲，陳亦迅的粵語，刺耳的音噪，共同構成一曲喧鬧的三重奏。

“在世間，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村屋你住哪一座……”

“嗡嗡~”

震動聲從口袋傳來，計鴻掏出手機，是紅姐發來的訊息：謝謝你把我當朋友。

在信尾，署名是李紅娜。

計鴻猶豫了片刻，回覆了這個世界上最早的顏文字：^_^

點選傳送，卻顯示無法送達，計鴻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拉黑了。

他張了張嘴，最後只是長長嘆息。

這樣也好。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