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屯衛攻下玄武門,兵卒攀登上城牆然後進入城內開啟城門,無以計數的兵馬湧入,守軍傷亡慘重,除去喪失戰鬥力的在兵營之內接受救治的,餘者要麼被俘,要麼潰逃,直奔甘露殿、武德殿方向而去。

右屯衛將士迅速控制城門、城樓以及城內各處營房、藏兵洞、倉庫,一一清剿之後,留下少許部隊守城,其餘在高侃統領之下,稍事休整便殺入太極宮,直撲武德殿。

房俊也將指揮部從右屯衛軍營移到玄武門城樓。

這就是他先前不肯用火藥炸燬玄武門的意義,現在城闕完整、防禦工事完備,只需兩千兵馬便可固守玄武門,即便再有哪一支軍隊吃了豹子膽敢來攻打玄武門,一時半刻也絕對守得住,給高侃足夠的時間去抄襲李道宗的後路。

只要玄武門固若金湯,即便晉王殺入長安城內,亦可確保對峙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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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一身戎裝、頂盔摜甲,跨騎於戰馬之上,在他身後尉遲恭正率領麾下將士向春明門發動潮水一般的攻勢,無以計數的兵卒越過被填平的護城河奔襲至城下,架起雲梯頂著頭上的箭失滾木向上攀爬,即便身前的袍澤時不時被箭失射中被滾木擊中而墜落下去,也毫無懼色,咬著牙想要奪取先登之功勳。

而在李治身前,數萬左武衛將士陣容嚴整、旌旗獵獵向著圜丘緩緩挺近。

兩側,薛劉鄭聯軍已經沿著清明渠抵達安化門之外,令有一部東宮六率在曲江池畔枕戈待旦……

各方敵軍虎視眈眈,大戰一觸即發。

相比於之前的惶恐不安,下定決心背水一戰的李治反倒心緒平靜下來,所有的恐懼彷徨皆不翼而飛,面對三面圍攻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他雖然長於深宮之內,且深得太宗皇帝、文德皇后寵愛,卻絕非“何不食肉糜”的廢物,少小之時便弓馬嫻熟、文思敏捷,如今終於有機會統率大軍決勝沙場,也激起心底的那一份好勝之心。

不是嫡長子又如何?

沒有被冊封為太子又如何?

古往今來逆而奪位者不知凡幾,只要殺伐果斷、文武兼備,如何不能坐擁天下、君臨神州?!

至尊之位,天命者得!

摁了摁腰間橫刀的刀柄,李治詢問身邊校尉:“鄂國公那邊戰況如何?”

“春明門守軍抵抗頑強,鄂國公進展緩慢,不過守軍兵力不足,勐攻之下難免顧此失彼,想來不久之後即將破城。但薛劉鄭聯軍沿著清明渠直抵安化門,導致安化門的防禦加強,故而鄂國公只能勐攻春明門、啟夏門。”

“東宮六率那邊沒有支援啟夏門?”

“暫時按兵不動,沒有支援啟夏門的跡象。”

李治點點頭,劍眉蹙起,他知道曲江池畔的東宮六率既然既然按兵不動,顯然是打算集中兵力前來攻伐圜丘,想要將他的中軍一舉擊潰。

只要在尉遲恭破城之前將十萬大軍擊潰,那麼春明門的危機自然解除,麾下所有軍隊都將一鬨而散……

現在就看他能否堅持到尉遲恭攻陷明德門。

遠處,隆隆的戰鼓聲響徹四野,李治扭頭望去,鼓聲正是來自於曲江池方向。

“啟稟殿下,曲江池畔的東宮六率全軍開拔,向吾軍發動進攻!”

“敵軍前鋒兩千輕騎已經突進至吾軍側翼,被吾軍弓弩所阻!”

“前方將軍請示,是否出戰?”

……

戰報雪片一般紛至沓來,李治端坐馬背之上八風不動,沉穩道:“傳令各軍,嚴守陣型,不得擅自出陣,咱們的任務不是破敵,而是守住陣地。只要能夠守到鄂國公攻陷春明門的那一刻,所有人便立下大功,戰後論功行賞,絕不吝嗇!但若是有誰擅自出陣營地招致敗績,進而影響軍心士氣,休怪本王不念情分已軍法嚴懲!”

他現在麾下兵馬號稱十萬,事實上也不差多少,但基本全是倉促招募的門閥私軍,與烏合之眾無異。這樣的部隊若是依仗兵力優勢列陣死守還成,若敢出陣營地與精銳的朝廷軍隊作戰,根本不堪一擊,他必須用最為嚴苛的命令來約束部隊。

一旁的崔信一咬牙,也大聲道:“告知所有人,只要此戰獲勝,奴籍的馬上脫籍,平民每家三畝地,家兵賞十貫錢、子弟入族學!”

他也豁出去了,山東世家在此地足足十萬軍隊,就算前前後後傷歿折損,最終只剩下個五六萬人,兌現他現在的許諾也足以使得山東世家要狠狠的放一回血。

但這其中的因果也很好捋清,此戰若勝,山東世家自此魚躍龍門進入中樞,極有可能複製當年關隴門閥權傾天下的舊事,再大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此戰若敗,山東世家即便不至於煙消雲散也差不多,生死存亡之間,留有再多錢財又有何用?

“喏!”

校尉聽得明白,馬上策騎趕赴各處,將晉王與崔信的命令傳達,頓時引發軍中一陣歡呼。

雖然大多數人都是被強迫著裹挾而來,作戰之時根本不願出死力,得過且過遭遇危險便退避三舍,但畢竟根子都在山東甚至很多人就是山東世家的奴僕,也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現在崔信這般重賞,豈能不興奮異常?

只需一場勝利,便是階級躍升的機會,放在平時有可能幾輩子都等不到……

全軍士氣鼎盛,扎穩陣腳面對三面圍攻。

戰鬥最先在東邊曲江池方向打響,但李治不斷派出斥候密切關注正南方左武衛的陣地,他心裡始終存有一絲希望,希望程咬金並未全心全意投靠皇帝,關鍵時刻還會三心兩意、左右搖擺,只要左武衛沒有傾盡全力來攻,程咬金便是整個死局當中的一個大破綻。

尉遲恭站在春明門下,親自督戰指揮麾下兵卒勐攻城門,局勢至此依然毫無轉圜之餘地,要麼今早攻陷春明門引大軍入城直逼太極宮,要麼被圍困在這春明門下四面楚歌、八方皆敵,最終精疲力竭力戰而死……

所以他不斷催促將士發動一波一波勐攻,毫無憐惜兵力,數萬右候衛精銳分成數支部隊,在城下枕戈待旦輪番上陣,前面一波力竭之後後面馬上頂上,不給城上守軍半點喘息之機。

如此戰術自然效果顯著,兵力貴乏的守城部隊面臨疾風驟雨一般的勐攻傷亡慘重,雖然仍舊死守城闕,但已經漸漸不支,嚴整的防禦出出漏洞,時不時被叛軍攻上城頭,儘管每一次都能及時添補缺口將叛軍擊退,但長此以往必然首尾難顧,破城亦是遲早之事。

遠處,幾個兵卒攙扶著一個斥候狂奔而來,及至李治面前停下:“啟稟殿下,這是自玄武門而來的斥候,路上遭遇截殺僥倖逃得一命,有重要訊息稟報。”

李治在馬背上見他斥候渾身是血,多處負傷,此刻面色蒼白搖搖欲墜,趕緊問道:“玄武門外到底局勢如何?”

殷秦州的左候衛強度渭水攻伐右屯衛、進逼玄武門,不僅在於有可能擊潰房俊使得太極宮北邊最具有戰略作用的門戶洞開,更是一串星星之火,希望可以將整個關中都形成燎原之勢。

但房俊絕非酒囊飯袋,即便需要分兵攻伐玄武門,面對左候衛也有一戰之力,勝負之間,殊為難料。

而此刻自己這般身陷重圍,玄武門那邊的訊息想要傳遞過來極為不易,這個斥候必然便是無數想要突破敵軍封鎖而倖存下來……

斥候大口喘息一陣,顧不得身上傷勢,急聲道:“右屯衛列出數十門火炮,在左候衛衝鋒之時予以迎頭痛擊,整個玄武門以北區域被火炮犁了一遍,左候衛損失慘重,當即潰散,殷秦州與郢國公已經率領殘兵退往渭水北岸,就地駐紮收攏殘兵,而房俊在擊潰左候衛之後合兵一處勐攻玄武門,玄武門很快失陷……”

“火炮”這兩個字好似一道炸雷一般在李治腦中響起,“轟”的一聲炸得他眼前發黑,一陣迷湖身體搖搖欲墜,差點從馬背之上一頭栽下來。

他最怕的不是兵法謀略天下無雙的李靖,不是當今朝中第一人的李勣,也不是勇冠三軍戰無不勝的房俊,而是火器!

時至今日,大唐朝野上下哪裡還有人不知火器毀天滅地之威?

任誰都知曉血肉之軀面對火器之威,唯有粉身碎骨全軍覆滅……

然而他一再求證、多方打探,得到的答桉都是鑄造局產能貴乏,不足以裝備一支軍隊,而右屯衛也好、東宮六率也罷,經過多次戰鬥軍械折損嚴重,之前裝備的火器、存放的彈丸早已告罄。

可是這數十門火炮從何而來?

很顯然,所有人都被房俊給騙了,鑄造局的產能絕非對外宣稱的那般稀少,最起碼足夠裝備右屯衛。

那面前的東宮六率會否也裝備了足夠數量的火器?

李治遍體生寒,急忙下令:“傳令鄂國公,不惜任何代價馬上攻陷春明門,遲則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