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大豫現任皇帝陛下,終於在苦命的掙扎之後,費力地睜開了自己已經日漸渾濁的雙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水。”

李德全見狀立馬把換了好多次的溫水,端到皇帝的嘴邊,用盡自己最可能的溫柔,緩緩地喂到皇帝的嘴中。

用完水之後,年老的皇帝陛下終於來了精神,可以好好整理一下思緒,回顧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

自己二十多歲戰勝多位兄弟,終於登上帝位,也曾是英姿勃勃,揚鞭塞外,享受舉國臣民的歡呼和擁戴。

為什麼年老了,卻落得個眾叛親離的悽慘下場。

昨天明明是自己六十五歲的壽辰,即便是在民間也是值得慶賀的時節,必定要大擺宴席,舉家慶賀。

自己身為一國至尊卻要面兒子反目,

君臣猜忌,

士兵叛亂,

自身被氣暈

生命垂危

.....

這種令人難堪之極的丟人之境遇。

最後千言萬語匯成一個

唉,字。

祺祥帝好不容易進行完了自己的心理建設,終於想起了圍在自己身邊的國家重臣。

剛剛祺祥帝臉色暗沉地默默沉思,臉色不斷變幻。

這些勳貴忠臣則是個個屏息凝神,提心吊膽,不敢言語,生怕在這個敏感時刻惹來皇帝的怒火。

“李德全,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老皇帝祺祥帝連連咳嗽幾聲,彷彿隨時都能把最後一口氣給咳走了。

太醫院院正王天和連忙上前進行醫治,總算讓皇帝陛下好受一點。

“陛下,您剛剛昏睡了五個時辰。”李德全不敢怠慢,輕聲回道:“現在是卯時,外面一切平穩,陛下是否需要再眯一會?”

聽完李德全的話,祺祥帝一直懸著的心才是真的放了下來。

雖然昨天晚上自己是撐到了最後一刻,才倒下,但畢竟沒有聽到事情最後處理的結果。

自己昏迷太久,這幫心思各異的朝臣,以及地方上那些各懷鬼胎的封疆大吏,說不準又要跳起來作妖了。

才五個時辰,一個晚上的時間,這幫人還能穩得住。

祺祥帝直接忽略李德全的話語,朝著英國公張維賢問道,“英國公,叛軍現在都穩定了嗎?”

英國公張維賢,手掌京中禁軍大部分兵馬,是名義上京中最具實權的將領。

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但是英國公的爵位是軍功爵,並且世襲罔替,再加上歷代英國公都到禁軍任職一段時間。

經過數代苦心經營,在禁軍中可以說是門生故吏遍上下。

而且,昨天祺祥帝倒下前的最後時刻是命英國公張維賢處理叛軍的相關事項,自然是英國公最適合來回答這個嚇死人的話題。

“全賴陛下天恩加持,各路叛軍見聖天子英明不凡,早已心神動盪不安。”

“禁軍將士上下一心,天兵威武,這些受人蠱惑計程車兵紛紛放下兵器。”

“現在正羈押在京外大營中,等候陛下天心決斷。”英國公張維賢一臉正色的跪下行禮道。

“因事情緊急,為防城中還有宵小作祟,臣擅自決定禁軍在城中執行宵禁,驚擾了百官和百姓,請陛下責罰。”

英國公張維賢的這一席話,雖然聽著簡單,但是內涵卻是異常豐富。

首先,把平叛中最重要的功勞安在當今陛下的頭上,讓陛下參與感,心情高興高興;

其次,再把剩餘的功勞推在禁軍將士的身上,向皇帝表功,收穫一波底層將士的軍心;

接著,點明叛亂計程車兵是受人蠱惑的,降低陛下的打擊面,希望維持軍隊的穩定;

最後,表明自己沒有半分擅自決斷的意思,等待陛下最後的決斷。

最後的請罪更是畫龍點睛之筆,宵禁明明是叛亂之後的正常操作,但是卻是最容易引起百官和百姓咒罵的操作。

畢竟,這些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這些如狼似虎的軍隊,像趕豬一樣地趕回家中,難免不會引起眾憤。

自己默默地把黑鍋背了,才是真正的好臣子。

更重要的是,張維賢已經是國公爵位,人臣頂峰,與國同戚。

要功勞沒有任何好處,只會招惹麻煩,只有主動給年老多疑的祺祥帝留下把柄,自己才能活得滋滋潤潤。

站在屋內的所有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早已明白英國公這個老滑頭是什麼意思。

所以自然沒有人不知好歹地站出來求情。

祺祥帝沒有半分回應,既不叫起,也不獎賞,讓人看不出半點內心真正的想法。

半晌之後,祺祥帝才虛弱地問道:“外面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是怎麼回事?”

李德全連忙回答道:“是各宮的娘娘擔心陛下,所以一直守在殿外。”

“告訴她們朕沒事了,讓她們各自回宮中休息去吧。”

“是否允許娘娘們進內拜見?”

“不必了,就告訴她們正在和諸位大臣商量軍國大事。”祺祥帝擺擺手,“稍後會有旨意,讓她們做好準備來輪流侍疾。”

“是。”

答應完之後,李德全就匆匆往殿外傳旨去了。

“惟中,朝中現在怎麼樣了?”

閻惟中身為中書左丞,位高權重,雖然年逾七十,依舊牢牢掌握相位,深得祺祥帝信任。

見皇帝陛下問道中書省的事項,這些中書省的官員終於不能好好地站著了,連忙跪了下來。

中書左丞閻惟中自然當仁不讓,“朝中眾臣擔憂陛下聖體,現正跪在乾清宮廣場上為陛下祈福。”

“大臣們的好意,朕知道了。”祺祥帝移動了下身子,緩緩地說道,“你一會出去,讓他們都回去好好辦公吧。”

“微臣代諸位大臣叩謝陛下的體恤之情。”

看著閻惟中那滿頭的白髮,搖搖晃晃地身子,祺祥帝深有同感地說道:“閻德樓,一會記得攙著你爹。畢竟熬了一夜,需要好好養一養。”

閻德樓連忙叩首道:“微臣遵旨。”

“張白圭,你身為兵部尚書,要多幫幫英國公。”

“微臣遵旨。”

“許丞相、張參政,一會有旨意給你們。”

“臣等遵旨。”

“安親王留一下,其餘人等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