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秋白衣負劍,身邊的小書童,也同樣白衣負劍。近一百多艘的江船上,八千的俠兒,也同樣白衣負劍。

破浪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來。

“舵主,橫江索斷完了。”

“我知曉。”

迎風而立,李知秋緩緩抽出長劍。八千的負劍俠兒,也跟著同樣動作。

“天下三十州俠兒,聽我號令。”

“此一番,當以三尺青鋒,破開這汙濁世道!”

百多艘的江船,嚴陣以待,在狹長的江岸上,排成了一面城牆。

“下竹排!”

……

賈周沉默地坐在荒嶺上,並未有任何動作。李知秋的江面堵截,是重中之重的一環。

“軍師,敵船已經入了浮山。”

賈周微微撥出一口氣。

“李舵主那邊,也在開始堵截了。”

“知曉了。”

拄著木杖,賈周緩緩起了身,垂頭來看,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浩浩蕩蕩的船影。

開道的幾十艘巨大樓船,更如一隻只的江面巨獸,張牙舞爪而來,行入浮山的江面水域。

“射一支訊號箭。”

暗沉沉的天空,一抹微弱的亮堂,忽而在半空炸開。

白鷺郡外,江面二十里。

徐牧立在船頭,看著天上的亮堂,臉龐一下子變得凝重。

“魏小五,搖旗。”

魏小五噔噔噔地往上跑,抱了徐字旗,立在船身高處,立即拼命揮動起來。

三艘的盾船,開始緩緩駛出渡口。東風的緣故,無法鼓帆,只得改用划槳。

說句不好聽的,這三艘盾船,每艘只能載數百人,卻是他們最大的船體了。

“江、江山霧籠——”

一個赴死的俠兒,剛踏上竹排,便被射來的箭失,射得滿身血紅,長劍與人,都齊齊翻入江水裡。

“這些天子號的傻子,想作甚?”陳長慶立在樓船,嘴角冷笑。

“應當是堵截。”胡白松想了想開口,“並非是傻子,而是明白,以這些小江舟,無法與我等硬拼水仗,想借著武功廝殺。”

“徐牧就找了這些人來?”

“侯爺,小心為上。”胡白松回過頭,皺眉往岸邊的一座荒嶺看去。

他先前是見到了,有人在荒嶺之上,射出了訊號箭。

“山上是誰?”

“約莫是那位毒鶚軍師。”

“居高臨下,想坐觀整個戰局?”胡白松聲音好笑,“一個教書的東屋先生,好大的本事。”

收住笑容,胡白松眯起眼睛。

“不過二軍對壘,確要有善謀之人,坐觀全域性。”

只講完,胡白松對著陳長慶一個敬拜,繼而轉身,在幾個親衛族人的扶持下,往樓船最高的木臺走去。

隨即,便有人搬來太師椅,讓他穩穩坐下。

“且來,我倒要看看,東屋先生有甚的本事。”

……

賈周微微皺眉,看著下方主船的動作。那位暮雲州的儒龍,這一出,分明是與他針鋒相對。

他並未在意。

龍吟天下,便有風雨相阻。虎嘯山林,便有走獸圍林。

當然,他並不是說自己。

轉過頭,賈周面向襄江之後的方向。在那邊,才是要在江中,鯉躍龍門的人。

“軍師,敵軍開始列水陣了。”

賈周表情冷靜,他自然也看得清楚。下方的那位儒龍,開始指揮變換水陣。

長牆水陣,易於分列衝鋒。

“軍師,聽說那位儒龍,是天下二士,確是有不得了的本事。”

賈周沒有苟同。但他知曉,這儒龍,應該就是陳長慶背後的人物了。說不得,那番挾天子的手段,便是出自他手。

“莫理。”賈周重新端坐,繼續看著下方的戰勢。

他是來打仗的,不是來置氣的。

什麼天下二士,什麼儒龍,只不過出名早了些。亂世當前,萬骨成枯,誰能登上九五,誰能立下從龍之功。

未知,都是未知。

……

李知秋的白衣,已經染了滿身的血梅花。跟在他後面的八千負劍俠兒,僅第一輪的接舷戰,便有二三百人赴死,浮屍如同朵朵白色的木蘭花,點綴在血氣漫天的江面。

“接舷!”

一個個的暮雲州裨將,發出清冷的軍令。

幾艘巨大的樓船,在諸多戰船的護衛下,成長牆之陣,發出破浪的呼嘯,瞬間飛掠而來。

列在戰船上的暮雲州士卒,齊齊抬了弓,不多時,漫天的飛失,便密密麻麻地拋射而來。

越來越多的白木蘭,在江面上盛開,盛開成無比絢爛的模樣。

“起拍杆——”

接舷而至,暮雲州的一艘艘戰船上,一條條巨大的拍杆,待士卒們鬆脫了手,帶著重重的崩力,便往下怒砸而去。

數不清的小江舟,瞬間化成了齏粉。

“借竹排。”

單腳踮在竹排上,如蜻蜓點水,只借了力,李知秋便往前掠飛而去,落到一艘敵船上,長劍掠出,掃飛了近前的七八個士卒。

噔噔噔。

李知秋滿臉發冷,躍開落箭的範圍,繼而一式撩字訣,身子粗的船桅,一下子被從中削斷。

“倒、倒倒!”

翻倒的船桅下,諸多暮雲州計程車卒,驚叫著數了三聲,倉皇作鳥獸狀散。

轟隆。

整艘戰船,宛若被震得傾翻。

李知秋沉著劍,整個人往前一掠,踩著削斷的船桅,借力去了另一艘戰船。

有暮雲州的戰將,叫囂著取來鐵弓,還未崩弦。便被李知秋長袖揚起,甩出的暗器刺碎了喉頭。

“八千俠兒八千劍,敢殺人間不太平!”

“仗我俠兒膽,跨江斬白鯨!”

李知秋掠過十餘艘戰船,手裡長劍怒挑,一艘巨大樓船上的指揮大將,親衛們還來不及相擋,便被李知秋挑飛了腦袋,身子滾入江水裡。

“射死他!”

李知秋半空飛掠,避過了箭失,整個人再度落到戰船的船桅。

踮腳而立,便這麼立在船桅的頂端。吹來的江風,將他的髮梢,衣袍,盡皆拂動起來。

在下方,數不清的白衣俠兒,怒吼而起,踏著竹排借力,循著自家總舵主的方向,紛紛往前撲殺。

“莫問歸期!”

“莫問歸期!!”

一朵朵的白木蘭,在天空盛開,在江面盛開,在戰船的敵軍圍剿中盛開。

在霧籠籠的世界中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