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乾月清楚地記得,在她死前聽到的那句話。

“以前我答應了你二哥,若你安分守己,我便護你周全。也不算是我食言。”

原來她的免死金牌,是她死去多年的二哥,西乾承。

原來西乾清的一番警告,可以這麼早的就說出口。

西乾月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幾乎微不可見。她特別想不管不顧地質問他,既然早就受夠了她的糾纏不休,上輩子又何必對她處處縱容,直到將她一手送至死路。

不光是上輩子。就是現在這個時刻的西乾清,對待她也依舊算得上百依百順了。

她緩緩地吸了口氣,剋制住了內心澎湃洶湧地發洩欲,語氣聽起來是四平八穩,裝作聽不懂西乾清的話:“皇兄答應了誰?要我安分守己做什麼?”

西乾清覺得自己的這個皇妹似乎確實是有些變化,他以為今天必然也會親歷一場西乾月的發瘋。畢竟這些年,西乾月被他縱的肆無忌憚,尤其在關於他的事情上,發瘋的情況不在少數。而也就是西乾月莫名“老實”的這一次,才讓他不經意地將對她的告誡說出了口。

再多的話,西乾清不可能告訴她了。

西乾月安靜地等了幾息,並沒有等來他的回話。西乾月並不覺得尷尬,幾年來她追隨在西乾清的身後都已經習慣了。如若是他不想說的話,她費再多口舌,花再多時間也是等不來的。

“皇兄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呵。”西乾月蓋頭下的唇輕挑,說出的話也帶上了些許挑釁。

眸光一轉,西乾月看見一雙腿向她這個方向靠近。在她與西乾清對話的這個時刻,不忙著看熱鬧,反而敢上前的,不作他想,只可能是她的駙馬蒼南了。

與蒼南這等所封的異姓王不同,西乾清是出身高貴的正統皇家子嗣。他走到西乾月的身旁,率先向著西乾清行了一禮:“秦王殿下。”

西乾清輕點了下頭:“嶽王。”

蒼南極為自然地握起西乾月身側的手,笑問:“可是我打擾了殿下與月兒的交談?”

西乾月在被蒼南的一握之下,呆住了片刻,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適合掙脫開了。她從未與任何人有過如此熟稔的親密接觸,哪怕是和她追求了一輩子的西乾清。

西乾清清冷的嗓音回答了他:“無礙,已經談妥了。”

蒼南衝著西乾清頷了頷首:“那容我先帶月兒回房了。”

西乾清執起一旁的酒杯,略微一抬衝他示意,沒再多說什麼。

蒼南揮退了攙扶在西乾月另一側的侍女,就著二人雙手相握的姿勢親自帶著她回房。

“果然,還是得我來。”蒼南低低咕噥了一句。

西乾月沒聽清,微微偏了偏耳朵,開口問:“你剛剛說了什麼?”

蒼南輕笑一聲,回答她:“回公主殿下,臣剛剛在說,將妻子送回房這件事果然還是得親力親為,不能假手於他人,否則這路上還真指不定有什麼攔路的牛鬼蛇神。”

西乾月聞言,耳側一熱:“胡說八道什麼呢,秦王你也能隨意編排。”

“是是是,說秦王一句那當然都是要不得的,我什麼時候提過秦王了。”蒼南拖著嗓音晃悠悠地答。

西乾月甚是無語,感覺又到了當年被他堵得說不出話的時候了。要不是知道這廝現在對自己應該是並無愛意,她還以為這是他在陰陽怪氣的拈酸吃醋呢。

西乾月沒搭理他,但他還是停不下絮叨:“要我說,這秦王殿下果然是氣度不凡,今日一見……”

“你之前沒見過他?”西乾月直接開口打斷了他。

蒼南不慌不忙地帶著西乾月跨過一個門檻,開口回答她:“見過是見過,但是哪離著這麼近見過。秦王殿下一般也不與我等有什麼交集不是嗎?”

“呵。”西乾月回以冷笑。

很好!可以!大婚第一天的就開始騙人了。

他蒼南沒見過西乾清?鬼信!他那時可是親口和自己承認了他是西乾清的暗棋!雖然那時的她根本不在乎西乾清的目的,也從未打探細究過他們二人之間的一切。但她既然重新來過,揪出他蒼南的小尾巴是遲早的了。

“嗯?”蒼南偏了偏頭,對西乾月的冷笑真誠地發出了疑問。

西乾月從蓋頭的縫隙中看到他們的目的地,嶽王府的正房。她看著說著謊話毫不心虛的蒼南,越想越生氣。蒼南體貼地替她開門,先將她帶進了屋裡。

而剛剛將西乾月送進屋的瞬間,她猛地回身,將手迅速地從蒼南手中抽出,轉而狠狠地推了蒼南一把。趁著蒼南一個踉蹌的時候,猛地將門拍上鎖死。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蒼南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已經被關在了門外。

“公主?”門外響起了蒼南呆滯的問話。

西乾月自顧自地將頭上礙事的蓋頭取了下來,可算是能看清周遭的事物了。她掃向門外隱隱綽綽的人影,一字一頓地給他下了命令:“你既然傾慕秦王已久,今夜就不必回房了。”

蒼南覺得自己的頭頂上緩緩地冒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不是?我哪句話得罪殿下你了嗎?”

西乾月倚在門上墊了墊手中的紅蓋頭,也學著蒼南那不急不慢地噎人語氣:“沒有沒有,你說的話怎麼可能會有什麼不妥呢?不過是今夜想請駙馬睡個偏殿罷了,本宮金枝玉葉素來聞不得別人身上的酒氣,委屈駙馬了。”

蒼南果然被噎得不輕,他失笑地搖了搖頭,剛欲啟唇說些什麼,忽然有侍女快步走來。

西乾月模糊地透過縫隙看著侍女對蒼南低語了幾句後,他輕嘆了口氣,轉而對自己道:“我晚些時候再來,先去陪客了。”

西乾月才不信他裝出來的那個嘆氣,直接立起身,伸出手掌轉了轉那方蓋頭,徑直往屋中去了。

西乾月坐在貴妃榻上半躺了不知多久,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是被陣陣敲門聲吵醒的。

“滾。”西乾月順手抄起榻上最近的物件,直接衝著門扔了過去。

敲門聲一滯,片刻後有侍女的聲音怯怯地響起:“殿下,駙馬吩咐奴婢來送膳。”

西乾月緩緩地坐起身來,恍惚地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大紅嫁衣,又看了看周遭充斥著喜慶氛圍的大紅色的屋子,終於意識回魂了。對,她重生了,又一次嫁給蒼南了。

西乾月下榻開門,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她竟然一覺睡到了晚上。看向跪在門口的侍女和她帶來的食盒,略微點了下頭:“擺膳吧。再去找兩個人,給我把這身換……”

說到這,她頓了頓。說了一半的要求卻沒繼續說下去,西乾月問起了別的:“駙馬呢?宴席散了嗎?”

“回殿下,已經散了。駙馬去偏殿了。”

西乾月面無表情地轉身進了屋,在侍女的服侍下一言不發地用膳。

她也說不準自己的想法,明明是自己不準蒼南今夜過來的。可又不自覺地有些氣悶,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與上輩子又有何不同?拜堂過後,一個睡正房,一個睡偏殿,最後還是住在一座府邸不相熟的兩個人。

西乾月用侍女遞過來的水漱了漱口,抄起放在榻上的紅蓋頭直接出了房門。

身後傳來侍女疑惑的聲音:“公主殿下?”

西乾月回答:“不用跟來。”

侍女看著西乾月直奔偏殿而去,趕忙悄悄地捂著嘴去傳令燒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