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鈴鈴鈴!

急切的鈴聲催命般響起,幾秒後一隻顫顫巍巍的手拍停鬧鐘。剛起床的姬懷素睡眼惺忪,滿頭亂毛,下床動作之遲緩猶如一隻剛出土的金毛喪屍。

她拖著起死回生的步調來到洗漱間,潑了一大把涼水讓自己清醒過來。扎馬尾的時候她看了眼手錶,時間剛好七點三十五分。

哇塞這覺睡得如此奢侈……本月第一次五點半後起床哎!

昨天胡戈斯的倒臺算是最近難得的好事,清單上的任務量近乎腰斬,讓她能睡個從容的懶覺。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帶著絕佳的好心情更衣洗漱。打理完畢後姬懷素看向窗外,她的房間在某位新人的對樓高一層,稍用點力就能跳到對面房的天台上。

楚衡空房間的窗戶開著,晨風吹拂著無人的床鋪。

“……那貨跑哪去了?”

楚衡空就在宿舍樓頂,他側身以右半身朝前,下身站呈馬步,右臂曲肘頂撐,左臂觸手微縮,如收拳般置於腰上。

這個乍看很是彆扭的架勢是八極拳中的兩儀樁,練一輩子的老拳師能站40分鐘都極為不易,而楚衡空已站了一個小時。平時他喜歡以這種方式放鬆身心,此時越站卻越是糾結。

“站樁偷懶嘿,左手動個不停。”

人未到聲先至,清脆的笑聲從後方傳來。與笑聲同時到來的是角度刁鑽的一踢,來客的腳尖直勾向楚衡空的腳脖子。楚衡空並不閃躲,直受了這一下拌腳,下盤紋絲不動。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女孩:“力道不錯。以前被姬先生踹過幾次?”

練過武的見了這場面大多會樂呵。大多數傳統武術入門的第一課就是站樁,要求嚴點的要頂著水碗或蘋果,最不濟也得在大太陽下苦站。徒弟們兩股戰戰時師傅就在一旁揹著手溜達,一雙眼睛跟鷹似得毒辣,嚴厲點的看誰敢動立馬上去一勾,管你個頭多高塊頭多壯也得啪摔一跟頭。

姬懷素顯然吃過相似的苦頭,說話間一股子往事不堪回首。

“別提了……就站這東西我花了兩年才站好,我老爹那麼有教無類的人都得承認我不是練拳法的材料。”她嘆了口氣,“倒是你個實實在在的老手怎麼犯這種基礎錯誤?”

先前站樁時楚衡空的觸手一直在動,時而微調位置,時而調整長度,這也是姬懷素開玩笑的由頭。他收起架勢,緩緩吐了口濁氣。

“新胳膊不適應,我在調整重心。”

觸手的重量略輕於楚衡空原本的左臂,而在觸手伸縮至不同長度時,軀體的重心更會發生微妙的偏移。這等小變化還能靠站樁時的調整慢慢適應,真正嚴重的問題,還是“形狀”和“硬度”的差異。

觸手與人手的最大差別,就在於其沒有手指,骨骼與關節。沒有五指便做不出戳、抓等動作、沒有臂骨則難以起到舉臂防禦效果、失去肘關節更是致命的一點,這就意味著威力極大的頂肘、砸肘等殺招統統與左臂無緣。

昨夜那記失敗的鐵山靠給楚衡空敲響了警鐘,伸縮自如的觸手在中遠距離下是利器,到了貼身短打反倒成了累贅。如果不能儘快解決新手臂的劣勢,他遲早會因此而栽跟頭。然而新的戰鬥方式無法在一朝一夕間開發出來,現在需要的是應急的手段……比如趁手的武器或暗器……

“昨夜苦口婆心勸你砍胳膊你不聽,現在後悔了吧?”姬懷素一臉幸災樂禍,“走了走了!速度解決早飯速度出發。”

“好的隊長,今天砍誰?”楚衡空響應積極。

“拜託有點身為執法人員的自覺別跟個打手一樣……雖然我知道你本來就是高階打手。”姬懷素扶額,“第一天上班不出工,帶你去工坊拿你最關心的遺物。”

姬懷素走向側方的樓梯口,楚衡空在原地停留片刻,悄悄活動著腳踝。

聊天時他表現如常,其實心裡吃了一驚。姬懷素那一勾比表面上呈現的力量要大得多,他幾乎以為自己被惡魔化的胡戈斯絆了一下。這等與體型不符的巨力是常理無法解釋的,除非她生來天賦異稟。

這樣的人在姬先生眼裡都算沒有天賦,異世界武者們的要求到底有多高?他按捺住疑惑,快步跟上隊長,心中隱隱有股雀躍。

得找個機會跟她好好打一場。

·

兩人的早餐是鵝肉包子與豆漿,邊走邊吃的懷素隊長領著他踏進了一臺奇妙的“電梯”。

這臺電梯位於總部建築的深處,設定在一條狹窄走廊的盡頭。電梯中浮著淡淡的檀香味,四周的棕色牆壁觸感粗糙,生著一道道原木般的紋路。它的上升速度極快,令楚衡空想起迪拜的哈利法塔。那是曾經的世界第一高樓,坐擁石油的酋長們以窮奢極欲的財力築起了那座金錢之塔,塔中電梯也是曾經最快的,不用一分鐘就能直達頂層。

而總部的電梯速度快過哈利法塔不止一籌,他們已在電梯中站了兩分多鐘。如果是第一次前往“上層”楚衡空會因心中默算出的高度數字而驚愕,現在他僅為這看不出根底的技術而感到讚歎。

他已是第二次來到此處。

電梯無聲停下,頭頂上的擋板洞開,刀兵狂舞的呼嘯聲自上空掠過。那近如咫尺的水幕天空與武器潮流又一次出現在楚衡空面前,他回到了自己被召喚的地方。楚衡空出電梯後第一時間匍匐在地,前面姬懷素的動作如出一轍。

“這裡有普通的路嗎!”楚衡空大喊。他必須大聲,武器潮流的噪音太大了。

“以前有,大戰後全毀了!”姬懷素回喊,她遞來一個有點重量的小布包。“別亂跑跟我來!”

姬懷素很清楚這裡的“安全路線”,兩人潛伏前進了約十米,便在潮流稍高的位置起身半蹲,再十多米後變為矮身,到平臺邊緣處已完全站起身來。姬懷素抖開布包,那是一架被捲起來的簡易滑翔翼。

“這也是遺物?”楚衡空利索地整理裝備,小滑翔翼由一塊畫著法陣的三角布和幾根木棍組成,安全性已無法用堪憂形容而像是便攜自殺工具。

“回生部隊制式裝備,緊握三角架即可發動。”姬懷素豎起大拇指,“走了新人。從這裡摔下去你就會變成全部隊最大的笑話!”

她往後退了兩步,撐起那簡陋如玩具的小滑翔翼,在一聲歡呼後衝了出去,地球上的專業運動員們見這架勢大概會被氣到中風。楚衡空用觸手纏緊了支架,學著姬懷素的樣子躍入風中。

視野瞬間變為純白,高空中狂躁的風幾乎剝奪了聽覺。剎那間他以為自己跳進了天地間的縫隙,這裡空空蕩蕩唯有無休止的孤獨與墜落。緊接著純白的世界裡出現了一抹金色,那是女孩腦後搖曳的馬尾。她精緻的面容自風中轉來,亮如紫玉的眼瞳中,微光如水紋盪漾。

“光。”她說。

真的有光出現了,兩圈淡淡的金光形成透明的球體,將空中的兩人完全包裹起來。楚衡空頓時感到身上一輕,噪音與風壓如不存在般遠去,翼面上的法陣發出微光,傳來奇妙的推力與升力,讓他得以在空中平穩前進。

他微調翼面角度,讓自己兜著弧線靠近女孩,兩個光球在接近時融合,像兩滴發光的雨珠在高空融為一體。

姬懷素朝他擠眉弄眼:“專業殺手的初次滑翔表現不怎麼樣啊。”

“你出手時我已經能把控住了。”楚衡空緊繃著臉。

“真的?”女隊長拖長了聲音。

“再晚一秒。”他無奈承認,“這是你的能力?”

“算是一個小技巧。現在回頭看看身後,你一眼就能把這地方認識得差不多了。”

楚衡空緩緩回頭,一面通天徹地的棕色牆壁強硬地撞入視野。距離遠些後他發覺那其實是一座壯觀的巨塔,他們先前所在之處就是那塔的頂層。視線沿塔身下落,能見到酷似樹皮的棕色塔身上,伸出上百條粗壯堅實的“枝條”。

那些枝條相互纏繞盤曲,延伸向極遠的方向,每一簇枝條的盡頭都支撐著一片島嶼般的土地,島上建有灰色的工坊與石砌的塔樓。幾十塊“空島”一圈圈排開,仿若覆蓋都市的灰色樹冠。不,不是“像”,那就是貨真價實的枝與葉。

巨塔是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

“現在是隊長的友情科普時間。”姬懷素吹了聲口哨,“洄龍城是一座立體都市,共分三層。這些空島就是最上層的區域,打撈、鑑定、售賣遺物的‘工坊’。你最關心的戰利品就在其中一座工坊島上,一會到了地方緊跟我身後,不要亂跑。”

但楚衡空完全沒聽進去,他甚至將自己的戰利品都拋在腦後了。在這般壯麗乃至宏偉的景觀面前,區區遺物宛若塵埃。

久違的,殺手心中升起了少年般的歡悅感,他又一次感慨自己真的來到異世界了。他正前往空島上的工坊,他的身邊是能操控光的金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