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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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乾月在逼困西乾帝整整七天,終於拿到禪位詔書的那一刻,突然被後方破空而來的一箭射入胸口。她在混沌和劇痛中轉頭,看到的是在馬上收弓的西乾清,以及他帶來的鐵甲軍和烈烈戰旗。
西乾清一路殺到她的面前,而此時她的氣息已經是出多進少了。
“看,西乾月,本王甚至仁慈地讓他陪你一道上路。”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手裡提著愛她至深之人的人頭,正居高臨下輕蔑地看著她。
可明明,她愛他入骨!
西乾月目瞪欲裂,明明是將死之人,卻橫生一股巨力,一躍而起奪過了他手中的人頭,然後又跌回了地上。她死死地捏著人頭的頭髮,伸出一隻手,顫抖著撫摸著這張臉,張口欲說些什麼,卻只能“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西乾清看著她的這幅樣子,忽然笑了:“可惜了,你是不是以為對他的假死的安排天衣無縫?你該知道他對你用情至深吧?知道我召兵而來的路上,蒼南不惜與我死戰也要拖著我,抵擋了或許有一刻?”
西乾月心中說不清楚是什麼感受,她為西乾清傾盡全力付出了這麼多年,最後終是敵不過西乾清的多疑。
只因忌憚她可能會帶來的威脅,西乾清竟當真決定親手了結她!
而一直深愛她卻不被她所愛的蒼南,為護她周全,拼死抵擋,被西乾清割下頭顱!
“西乾清,枉我對你情深,我真是瞎了眼!”
“西乾月,你的愛在本王這從來都是一文不值,再見。”
西乾清舉起刀刃,毫不猶豫地刺入西乾月的胸膛。
西乾月腦海中浮現出臨別時蒼南對她說的話。
“公主不會真的以為我愛上你了?不過都是利益罷了。”
利益嗎?既然是利益,你又為何連命也不要,還要護我?
蒼南,你騙得我好苦。
那一瞬間她竟也分不清那股尖銳的疼是源於洞穿胸口的利刃還是別的什麼,她只是不停地用著最後的力氣,顫抖地拂過蒼南泛著青白的面龐,一寸又一寸。
在意識逐漸消失的最後,她恍惚地聽到了西乾清最後的話。
“以前我答應了你二哥,若你安分守己,我便護你周全。也不算是我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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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時辰到了。”侍女在旁邊第三次開口提醒。
西乾月恍若未聞,怔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妝容精緻,明眸皓齒,這番容貌絕對堪得起一句傾國傾城,與那個被毀容貌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在逼宮前,她明明已經將一切安排妥帖了。
唯一的變故,是西乾清在去往邊境禦敵時帶走了蒼南。但她迅速地為蒼南安排了一出假死,讓他得以詐死回京,遠離邊境的緊迫局勢。她對蒼南甚至隱瞞了她預定的逼宮時間,就是為了不讓他涉此險境。她的計劃本應該是順利的,但到底是她低估了西乾清的城府,她還是死在了西乾帝的宮門前。
陪她死的人,還有蒼南……
西乾月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那應該被貫穿的心臟,依舊跳動的強健有力。
不是幻覺,她確實是重生了。
重生在了她與蒼南的大婚。
西乾月環視了周遭,轉而遵循記憶開口問道:“我美嗎?”
侍女一愣,抬起頭透過鏡子看向西乾月,肯定地點頭道:“公主國色天香……”
上輩子的她,在此時打斷了侍女的話,並且發出了一陣歇斯底里。那時的她接受不了父皇的指婚,更可笑的是她還對那個人自虐般的抱有希望。
“……駙馬定然會對公主視若珍寶。”
西乾月聽著後半句沒聽過的回答,忽然輕笑了聲:“怎麼說的這般肯定?”想到蒼遇,她的心臟像是又回到了被射穿的當場,炸裂般的刺痛密密麻麻地傳導到身體的各處。還好,他還活著。
蒼南確實是對自己視若珍寶,但是她可記得,這個人開始可是目的不純的很。
侍女看著西乾月笑的輕鬆暢快,呆住了。沒料到剛剛還極其不配合的公主殿下為什麼突然心情又好了起來,剛剛的她還在抓耳撓腮地想怎麼勸說西乾月。於是她小心地覷向西乾月的臉色:“京中人人皆知,這婚是駙馬費盡千辛萬苦向聖上求來的……”
聞言,西乾月又一次笑出了聲。她之前怎麼不知道,蒼南還暗中給自己安了個痴情人設?
侍女又是一愣,完全看不明白西乾月的想法了,只能順應著給即將出嫁的主子順毛,果斷地安慰道:“公主放心,駙馬對公主的心意天地可鑑,公主一定會幸福的。”
西乾月想了想那個強勢地將她從西乾清的深淵中拽出的蒼南,笑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是啊,一定會幸福的。”
侍女不明所以,只得開口提醒:“公主,該上轎了,過了吉時就不好了。”說著,將放置在一旁的蓋頭捧了過來。
眼淚,在西乾月看到這一方大紅色蓋頭的時候突然不受控了。
上輩子的她,在絕望之際,發瘋一樣地撕碎了這個蓋頭,直接這般不管不顧地面對了蒼南,絲毫沒給他作為駙馬的半分面子。本意是對這樁婚事的抗拒,對無能為力的發洩,但蒼南卻只回了她一個“不合公主心意,該剪”。
那時的她是怎麼想的呢?她不記得了,許是覺得他假惺惺吧,總之對他沒有什麼好印象。
侍女手忙腳亂地撲了過來為西乾月補妝,慌忙地道:“殿下,您……您不必難過……”
西乾月半闔上眸子,任由侍女重新為她整理儀容,她搖著頭打斷侍女的話:“我不是難過,我是開心。”
開心於上天能再給她一次珍惜眼前人的機會,開心於當初留給蒼南的不堪都還來得及改變。
西乾月安靜地任由侍女擺弄,最後她抬起眸子,抬手拿過了那方大紅色的蓋頭。手感是柔軟順滑,大紅色與金絲繡成的繁複花樣相得益彰,無一不精。
之前的她,怎麼能捨得將這此生唯一一次的大婚弄成了那般樣子?
西乾月將蓋頭遞給侍女:“走吧,吉時該到了。”
駙馬府,亦是當今唯一的異姓王蒼南的嶽王府。
嶽王蒼南是從戍邊將領起家,一路禦敵平叛建功無數,被朝廷破例封王。雖然人常在北疆,但在京中也算得上是聲名赫赫。
門前停轎,蒼南下馬,他挑起車簾,將手遞向裡面的人。
西乾月看著在蓋頭後面隱隱約約的人,和突然出現在她蓋頭視線下的手,心中猛地一酸。
上輩子她就錯過了這雙手,也和這雙手的主人錯過了一輩子。
倏忽地,西乾月有了莫名地一股近鄉情怯,甚至是不敢伸出自己顫抖不停的手。此刻的她無比慶幸頭上還有個可以遮掩的蓋頭,可以讓她安靜地淚流滿面卻不被人發現。
蒼南就保持著這個姿勢靜靜地等著。
直至幾息過後,西乾月平復了顫抖,沒有去管自己滿臉的淚水,鄭重地將手遞了上去。她知道,蒼南不會介意這一會的等待,但她不想讓他以為這是自己的抗拒。於是她保持著被攙扶的姿勢,故意掩去聲音中的哽咽,輕聲開口:“抱歉,是我有些緊張,你別誤會。”
蒼南震驚挑眉,這京中誰人不知永安公主對她三哥——秦王西乾清痴戀已久。這番強硬的賜婚能走到現在已經完全超乎蒼南的預料了,他也直接將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了:“就是公主今天掀翻了天,本王也覺得是理所應當,談什麼誤會呢。”
西乾月被堵得一愣,反而心中的緊張卻絲絲消散了。是了,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她甚至有些懷疑,上輩子跟他到死也沒有表明心跡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怕了他的這張嘴。
但今時不同往日,西乾月不想跟還年輕欠調教的蒼南生氣,畢竟來日方長:“只是我想解釋,聽不聽隨你。”
聽著她的語氣倒是挺不在意的,要是蒼南沒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捏了一下的話。於是他也極為有眼力見地閉嘴了。本來永安公主能和他成婚就已經算得上驚世駭俗了,要是禮沒成人跑了,他可沒辦法向皇帝陛下交代。
西乾月一路被蒼南牽著帶到了正堂。
“一拜天地。”在司儀的高唱之聲中,西乾月緩緩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西乾月的上一世就是停在了這裡。她拒絕與蒼南對拜,轉而下了高臺對著西乾清敬了一杯酒。卑微而可笑地再一次向他求證對自己的感情,於是在不甘心中,又一次丟盡了臉面卻一無所得。現在想來,丟的又何嘗是她自己的臉面。她甚至將她名義上的另一半蒼南的臉面也踩在了地上。
然而此刻的她不會了。
西乾月安靜又妥帖地完成了與蒼南的最後一禮,補足了對蒼南的長久來的虧欠。
在完成了所有禮節之後,西乾月被侍女帶著去往臥房。在途徑眾人的路上,西乾月停下了腳步。
即便是隻看到了旁邊人的衣襬和鞋子,西乾月也是不假思索地便認出了這個人,西乾清。
西乾月是被西乾帝帶入宮中的養女,與西乾清並無血緣關係,更是因此對西乾清的感情毫不顧忌的直白熱烈。與他糾纏了整整一輩子,就算是西乾月已經心如死灰,又如何才能痛快地放手呢?
西乾月在西乾清面前站定,沒等說話,就覺得心臟一陣攪碎般的抽疼,好在蓋頭擋住了她發白的臉。她緩緩吸氣,彷彿若無其事:“皇兄安好。”
場中忽然一靜,眾人的視線全部或直白或隱晦地看向了他們二人所在的方向。在西乾月沒被賜婚之前,她對西乾清的各種所作所為可是全京城都得以津津樂道的笑談。
西乾清並不在乎喧賓奪主成了眾人的焦點,他為自己斟了杯酒,開口:“皇兄?這算是你遲來的禮儀?”
眾人一頭霧水,西乾月卻渾然一驚。
她向來只喊西乾清名字,哪怕是被西乾清糾正過許多次,只因那份異於兄妹的感情,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皇兄”二字喊出口。可上輩子在經歷了各種與西乾清的糾纏後,她也就不再直呼其名了,反而裝作安分守己地喊起了“皇兄”。但這輩子現如今的她,還並不應該改口。
西乾清一直都是很敏銳的,她該更謹慎些。
西乾月暗中咬了下發白的唇,開口:“我既已成婚,自然不該與皇兄過於親近。”
西乾清沉默了片刻,西乾月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無從猜測他此刻的心理。西乾清抬頭,看著蒼南已經推開眾人往這邊趕來,於是問她:“有事?”
“皇兄有什麼想說的嗎?”西乾月緩緩道。
她並不是想再去證明些什麼,她只是很想知道,如果沒有未來會發生的那些事,這個明明算得上與她最親近的兄長會對她交代些什麼。
西乾清看向身前的她,又停頓了很久。他隱約地察覺到了西乾月的些許不同,也就是這些許的不同,竟讓他生出了答話的心思:“你安分守己,我答應了人。”
西乾月心中巨震。此刻的西乾月應該是聽不懂這話的,但她是重生而來的西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