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 章滿懷顧慮蕭伯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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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伯祝已過而立,曾任太學侍郎,原本是想爭取校書郎一職,或者外放州郡掌管地方實務,可皇帝忽然下令讓他接任東宮令丞一職,且這一任命還獲得了盧公的支援,蕭伯祝也只好走馬上任,而他上任以來所面臨的第一項要務,就是不能在秋狩禮時輸了頭籌。
營帳裡燈燭通明,可蕭伯祝卻在其間安坐不住,他披著一件青氅,仰望著深秋之季已經逐漸清冷的月色,他剛剛才與盧公交談,談及了他心裡的隱憂,盧公跟他說的一番話,字字句句都深刻清晰。
“四、五兩個皇子,均為陛下屬意的儲君臂助,尤其是四殿下,他如今壯擴中軍,太子殿下唯有在他的拱衛下,日後才能順利承繼大位,可繼位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每一步,太子殿下都還要依賴這兩個親手足,從軍、政兩方面,統攬決策大權,防範禍患起於治內。
你擔心的是親王勢大,恐怕不能避免西豫一朝時的奪位之爭,你啊,並不知九王奪位的真正根源,這不是因為親王勢大,而是皇權太弱。唉,過往而已,也許不能成為史鑑,但那過往就在回眸之間,到底是讓人膽顫心驚!”
盧公的一聲長嘆還留在蕭伯祝的腦子裡,但他看見了四皇子、五皇子正在靠近。
蕭伯祝深吸一口氣,月色底下,他的笑容也極清淡。
見禮之後,一番商談,蕭伯祝的笑容在燈火輝煌下,方才透出了暖意:“兩位殿下,臣乃文官,不擅騎射,此番頭籌典還得多多依賴二位了。”
司空月狐眉梢輕挑:“必勝的把握是沒有的。”
別說蕭伯祝怔住了,就連南次都不免看向他的四皇兄。
“前幾日是奪標戰,確定可以進入的獵區,對於最終奪得頭籌的作用佔了五成,但按規則我為主狩,奪標戰不能參與,必須得依靠你們二位統籌指揮,蕭令丞已經說不擅騎射了,五弟,你有把握獲勝麼?”
“無。”南次回答得斬釘截鐵。
“如果二位真能執行我的佈署,勝算又漲兩成。”
“才是七成?”蕭伯祝問道。
司空月狐一笑:“七成勝率如何,令丞多做了解罷,不過我有一句話,是發自於內心,現跟令丞說令丞莫覺慍怒才好。”
蕭伯祝蹙緊了眉頭。
“其實頭籌典的勝負父皇應當不大關注,父皇關注在於太子兄與我等是否能**協力,我說的‘我等’不僅指我與五弟,還包括了二弟、三弟及六弟,可父皇制定的獵則,卻是兩隊必須對抗!如果蕭令丞心存疑慮,不按我的佈署執行,勝負難料。”
蕭伯祝吃了一驚。
司空月狐的嘴角越發彎起:“因此,若想獲勝,我們三人間先要決出個‘主將’,若無‘主將’示下,任何人都能不輕舉妄動!”
“四殿下,我是太子殿下的臣屬……”
“不,令丞不是太子的臣屬,而是大豫的臣官。”
司空月狐一抬眼,蕭伯祝不由吃一冷噤,只覺就連大片的胸腔都像突然被北風灌入一般。
“太子殿下格外重視爭得頭籌。”蕭伯祝的嗓子發緊,這話說得枯澀。
南次原本沒有開腔,但此時也覺得蕭伯祝的神色頗有古怪,司空北辰與他們結隊,這原本是在秋狩禮正式開始前就已經決定的事,就在正式離京前,司空北辰甚至還設宴請了心月狐與他,南次不知心月狐打的什麼算盤,他是自然不會在司空北辰面前顯出破綻,那場酒宴,言談甚歡,蕭伯祝做為司空北辰的屬官,雖然不比過去的虞欒似的,與司空北辰“心有靈犀”,可也沒道理連這點默契都沒有——司空北辰此時一心要籠絡心月狐及他,蕭伯祝卻對他們兩個提防忌憚。
便說:“今年的秋狩,哪怕是父皇首回親自主持,意義自然不同以往,太子兄想要在頭籌競試時勝出也是情理之中,可說到底,頭籌競試的勝負並不至於動搖改變什麼,勝出固然是榮耀,不慎告負也不會面上無光,太子兄在秋狩典時,留守建康城,只要能維持京都的安平,便為大功一件。”
蕭伯祝垂著眼,終是勉強一笑:“太子對兩位殿下是極其信任的,只不過臣接任東宮令丞不久,擔心辦砸了差使,兩位殿下也知道,因臣並不擅長射獵,在之前的親孝禮等等儀程時,所獲庸寡,如果在頭籌競試時再有閃失,唯恐無法對太子交待,更會辜負陛下的期望。”
“蕭令丞的心情,我與五弟自然能夠體諒,因此我才提議先決出‘主將’,由‘主將’制定詳細策略,月狐不才,有意毛遂自薦,若是真不慎告負,太子兄跟前,自然由月狐去告罪。”
蕭伯祝連忙拱手道:“四殿下言重了,太子數番交代,也是稱勝負無甚要緊,只告誡臣務必配合兩位殿下,勿使讓……賀、鄭二姓拿住東宮急功近利不睦不悌的把柄。”
看上去,彷彿蕭伯祝當真是害怕承擔“務事不力”的罪名。
三人就頭籌競試的規劃達成一致,司空月狐便起身告辭,南次遂也跟他一同出了蕭伯祝的營帳,南次便道:“這位蕭令丞,也過於謹小慎微了。”
司空月狐一挑眉梢:“五弟覺得他是個謹小慎微之人?”
“看上去明知自己不如後族之人與太子兄更加親近,頗為擔心東宮令丞這個官職做不長久。”
“太子、親王的屬官,並不是士人眼中的首選。蕭令丞在太學任職時,授課素以放闊犀利著稱,還曾與經學博士爭論教義,他是范陽公的門生,此番接任東宮令丞,不僅是太子兄的意願,更為父皇在與王公商議後,替太子兄從諸多士人中擇選的佐屬,五弟剛才那話的言外之意,是否是指蕭令丞如此的謹小慎微,蹊蹺怪異?”
南次乾咳了兩聲。
司空月狐一笑:“蕭令丞的謹小慎微,並不能說明太子心疑你我二人。”
“哦?”
“太子兄的心思,連之前的虞欒都未必能夠洞悉盡然,更何況蕭令丞?因此蕭令丞不是因審度清明瞭太子兄的態度,才對你我二人心存猜忌,我以為……他固然不是擔心丟了他東宮令丞的官職,不過必然清楚太子兄的儲位並非穩如泰山,從前他是朝廷之臣,東宮的勝負儲位的歸屬與他干係不大,如今,他卻已然是太子兄的佐屬了,榮辱攸關,因此無論何事,謹慎細緻些總歸有益無害。”
這是司空月狐的判斷,南次並不能從這一判斷中剖析出蹊蹺詭異處,但心中總覺得疑惑,於是次日,他又約見了瀛姝,這回,他向瀛姝打聽蕭伯祝的情況。
瀛姝蹙著眉頭想了想:“前生時,司空北辰倒沒有如何重用蕭伯祝,便是司空北辰駕崩後,雖然范陽公極其賞識他,卻也不曾薦他擔任重職,璇兒當時還小,且司空北辰崩前的確遺命我祖父擔任帝師一職,因此蕭伯祝根本就未與璇兒接觸,這個人在朝堂上似乎並無多大存在感,我彷彿是聽大兄提起過他……”
瀛姝想了許久,搖搖頭:“不記得大兄因何提起他來了,可這個人若然突地改了性情,尤其提防司空月狐及你……是有為重生人的可能,他畢竟是范陽公的門生,雖然司空北辰駕崩時,范陽公沒有質疑由我暫時執政之事,可眼看著後來不少門閥都已為我所壓制,聽令於我,范陽公的確對我生了猜忌提防,而我之所以能夠大權在握,離不開司空月狐這輔政王的支援。”
“蕭伯祝對司空月狐的忌憚,是否因為……司空月狐前生時篡位功成?!”
瀛姝看著枝梢上,那隻懶洋洋啄著羽翼的灰雀,這隻灰雀已經能由她籠在袖中“隨身攜帶”了,但不知是她不得要領呢,還是灰雀懶惰,總之一直對她“叼折花枝”的指令無動於衷,這才像司空月狐馴養的玩寵,壓根不會去做取悅討好旁人的事情。
“那時,似乎也只用司空月狐能成為最後的贏家。”瀛姝說:“可是我和璇兒是被田石涉殺害,司空月狐真的能擺脫弒君篡位的指控麼?以他的心機,當不至於行為如此明顯之事。”
“無論如何,蕭伯祝對於查清前事,作用甚大。”南次目光森涼。
“現在先不用管他。”瀛姝說:“接下來的棋局,還不知道執子的人中有多少是重生人,哪怕我暴露了都不要緊,但南次你一定要在暗處,蕭伯祝如果真是重生人,他對司空北辰看來也不甚信任,抑或說,他根本沒有視司空北辰為謀主,否則對於司空北辰崩後之事他不會隱瞞不說,如果司空北辰知道了後事,他一定不會讓蕭伯祝露出破綻來。
司空北辰最忌憚的不是我,是他的手足兄弟,尤其司空月狐及你,因為他自己清楚曾經對你們做過的事,南次,我們雖然行的是陽謀,但不能先成為耙子。”
不遠處的御帳,帳簾掀開,剛輸了棋局的一國之君看著似乎慢步在青影湖畔的小兒女,拈著鬍鬚,對在棋局上從來連半子也不讓他的琅沂公說:“他們兩個,這樣看來還真是天作之合。”
王斕眯著眼睛,雖微笑,卻道:“老臣這個孫女啊,行事還是張揚,有時難免任性。”
“帝休那是少年人的銳氣,相比起來,五郎的行事還不如她沉穩呢,其實要說來,過去我看他們兩個小兒女,更像是兄妹之交,五郎忽然求我允婚時,我是真覺突然。”
“陛下還沒有應承五殿下?”
“時勢現在還沒有豁然開朗,關於五郎的婚事,我也不瞞王公,我的確還有些舉棋不定,但我若是應允了,就得一言九鼎。”
王斕大約也知道皇帝為何還在猶豫,一是出於對喬子瞻的器重,雖然已經大力提拔,奈何平邑喬的實力並不足以給予喬子瞻強硬的支援,便是當今天子視喬子瞻為近信之臣,仍然無法庇保喬子瞻不為權閥壓制,喬子瞻就大有可能步童琦的後塵,更別提日後,喬子瞻也許會連君主這個倚靠都失去,東豫皇朝便將痛失一員驍將了。
皇帝陛下如果考慮為喬子瞻另尋倚靠,未來的五皇子妃就必須出身權閥。
另一個顧慮,應當就是對如何處置喬嬪仍然舉棋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