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與漆器,都是南方特產。女人多為流民,也來自於南方。談及貢茶,宋澈首先便想到了揚州的楊家,楊家世代皇商,以龍井專供皇室,再之宋澈押運貨幣,沿途遇到的種種困難都是楊家背地搞鬼——賈家與楊家十有八九是穿同一條開襠褲。

可叫宋澈想不通的是,作為歲幣的絲綢與珍珠已納入國庫,賈家為何還要從江南收購茶葉與漆器?

難道納貢一事還有變故?一想到這事兒,宋澈心裡便不是滋味兒,自己辛辛苦苦從蘇州運來歲幣,如今也擱置快一個月了,按理說早該轉運至西羌,卻半點兒動靜也沒聽到。

若大梁王朝真的覆滅,

“活該”二字合情合理!這兩個人販子固然可惡,卻可留著以後做汙點證人,宋澈叫林玥再次將其打暈,拉回蹴鞠城暫時收監。

夜。深沉。宋澈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有時人腦子聰明也不好,想得太多,顧慮得太多,連睡覺都成了困難。

今夜抓了兩個碼頭幫工,雖說不算什麼大事兒,可時間久了難免會引發懷疑,賈家之事耽擱越久越容易造成麻煩。

賈家在碼頭關押了一千三百多個女眷,還從南方進貢茶葉與漆器,必然是與歲幣有關。

西羌國力不如大梁,需不著將女人當做貢品。那麼這批女人,茶葉、漆器,甚至於國庫裡的珍珠絲綢,都極有可能是送給第戎的。

一個怯懦祈求苟且與和平之人,不是國賊又是什麼呢?倉庫裡的女人,無疑是賈家最大罪證,若能將她們救出,聯合發聲指討賈家,必會轟動整個洛陽城,到那時任憑賈家有滔天勢力,也絕對壓不住此事。

可這麼大筆生意,不用想也該知道,倉庫外圍必有重兵把守,想救人,救這麼多人,靠武力不太現實。

然再好的謀略,沒有武力幫襯,也只能是紙上談兵。

“唉……”宋澈長嘆一口氣,在權貴者面前,再有錢也只是個平民,人家只需一紙文書,一個命令,便能叫你傾家蕩產。

他越來越焦,下了床榻,來至窗邊,將窗戶敞開了些。中秋便像是一道分水嶺,往後的天氣越來越冷,即便不站在高處,也叫人倍感寒涼。

窗戶所對應的那間屋子,正是林玥所住,眼下都已三更過了,屋內還亮著燭火。

她還沒睡?宋澈低眉思緒了片刻,抻著窗臺翻出屋子,來到林玥居室門前,還不等他敲門,裡頭便傳來了問候:“誰?”

“我。”屋內細微的腳步聲,人影來到門前,幽幽問了一句:“你幹嘛?”宋澈苦笑:“我不幹。”

“咯吱……”門緩緩敞開,林玥身裹薄紗,探出腦袋狐疑著宋澈,

“你莫不是今夜買春不成,寂寞空庭春欲晚,想來找我幫你的忙?”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女俠客,說話總是這般心直口快還不經大腦。

透過林玥身旁縫隙,可瞧見房內床上,何玲兒已然酣睡。蹴鞠城沒什麼好建築,屋子也是石頭堆砌而成,一間半大不小的石屋,一張床榻不夠兩個人睡。

也怪不得深夜未眠,她原來一直候著她。

“我的確睡不著,卻絕不是在想女人,”宋澈笑著邀請道:“林女俠能陪我走走麼?”林玥欣然出屋,悄悄帶上房門。

星月之下,風吹颯颯,揚起了她的衣帶,吹亂了她的秀髮。二人漫步在空曠的球場上,雖形影不離,卻一言不發。

風花雪月,飲酒高歌時,他們是那麼不講理,眼下正兒八經地交往,卻顯得生疏了許多。

“唉……”宋澈嘆氣。

“我們在這球場才轉了兩圈兒,你便嘆了十幾聲氣。你深夜約我,既不風花雪月,又不纏綿邂逅,還一句話也不說,再這樣我可要回去睡覺了。”林玥打了個呵欠,長長地舒了個懶腰,眼睛卻如星星般明亮,完全沒有睡意。

宋澈笑道:“林女俠,總是這麼心直口快麼?”林玥理所當然:“江湖兒女皆是如此,看不慣的人便打,想說的話便說,敢愛敢恨,敢闖敢拼,如同殺人一樣,當機立斷,見血封喉!”宋澈嘴角一抽,還真是……生動形象。

他嘆道:“俠義之氣,宋某學不來,也羨慕不了。”

“我卻知道你心裡在煩悶什麼。”林玥突然轉過頭,認真看向宋澈。宋澈沒有說話,靜靜地瞧著她。

林玥自通道:“你在煩悶,明明已經知道賈家的罪證,卻無奈自己在洛陽勢單力薄,無從下手對不對?”原來胸大的女俠客,也不一定是無腦莽夫。

“既然你都這麼問了,想必能幫我解決煩惱吧?”宋澈笑道。林玥攤開手掌,呈現至宋澈眼前,

“你出錢與出點子,我出力幫你找人,咱們強強聯合,一起將那幫倒賣女人的人販子繩之以法……但最主要的,還是得你出錢才行。”錢?

宋澈最不缺的便是這東西。

“我要的人力可不是你的那些姐妹團,她們與朝廷掛鉤,萬萬不能用。最好的便是那些混跡於市井,能夠黑白通吃,懂得變通的老江湖。”宋澈說完自己的要求,最後還附加了一句:“更重要的是,他們值得信賴。”林玥挺起胸脯,滿腔自信:“洛陽城有一百多萬人,還不算上郊外,民間幫派有好幾十個,小團伙更是數不勝數——江湖人士,義字當頭,大多數好漢都憎恨貪官汙吏,你要扳倒賈家,是正義之舉,再加之我混跡洛陽多年,也認識些江湖朋友,”說到這兒,她又看向宋澈:“先說好,暗地裡幫些小忙尚可,若是鬧出了太多人命,惹怒了朝廷,洛陽城五十萬禁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宋澈笑著搖了搖頭,借江湖的刀,叫做買兇殺人,借朝廷的刀,才叫做借刀殺人。

“你只需找幾個機靈點兒的人,接下來每夜三更過後,細心盯著從江南來的貨船,若發現貨船在卸大件貨,並且有很多人看守,立即來稟告我即可。”其一,賈家再勢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轉運人口,這事必須得深夜過後;其二,活人不是死物,需要用箱子裝載,物件兒肯定小不了;其三,販賣人口是大罪,賈家必不敢疏忽,肯定會派人監督;若同時滿足了這三個條件,那這艘必定便是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