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交情夠深的!

柳雲湘嘴角抽了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古夫人倒也不是非要問出個一二三來,見柳雲湘沒說話,便也就不再追著問,繼續嗑瓜子了。

李夫人對於古夫人突然提起楊賀,面上不大高興,之後坐席的時候便刻意冷落她。可古夫人卻不吃她這套,自顧自的該吃吃該喝喝,尤其其他幾位夫人與她更為熟絡親密。

李夫人本也瞧不起這些官員的夫人,言語間多少有些輕看之意,而對柳雲湘自然是熱情的,這一熱一冷也就讓人看得更清了。

宴會沒有持續多久,用過席以後,大家便藉口有事一個接一個離開了。柳雲湘還是最後一個走的,算來已經夠給李夫人面子了。

“這些人出身不高,不懂規矩,沒有教養,到底不如咱們生在盛京尤其是官宦之家的小姐,七夫人您見諒。”李夫人不大高興道。

柳雲湘在心裡嗤了一聲,她見諒什麼,那些人又不是不給她面子。

柳雲湘沒接這話,衝李夫人點了點頭,便轉身上了馬車。只是走出去不遠,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子衿,怎麼回事?”

“那位古夫人攔住了咱的馬車。”

柳雲湘開啟車簾看過去,果然見那顧夫人站在馬車前面,正笑盈盈的看著她。她有些莫名,但還是下了馬車。

“古夫人,您這是?”

“剛席上,我見七夫人沒怎麼動筷子,想來是那些山珍海味不合你的胃口,於是便給你買了一碗白粥。”

“白粥?”

古夫人指了指街旁買粥的攤子,“這老嫗熬的紅豆粥特別好喝,您嚐嚐?”

柳雲湘心思一轉,笑了笑道:“好啊。”

小攤就擺在街旁,二人坐下後,那老嫗一人給她們盛了一碗紅豆粥,還端來了一盤小鹹菜。在古夫人期待的目光下,柳雲湘吃了一口,紅豆軟爛,入口即化,一口下去滿口米香,嚥到胃裡又十分熨帖。

她這幾日胃口不好,吃的也少,眼見都瘦了許久,這一碗紅豆粥簡直就是來救她命的。

“唔,好吃。”柳雲湘忍不住道。

古夫人笑:“我懷孕那會兒胃口也不好,便常來這裡吃粥。”

柳雲湘動作頓了一頓,抬頭看向古夫人,“我只是胃口不好。”

“剛席上,有葷腥的菜上來,你就用帕子捂住口鼻,吃的不對味兒,便有些乾嘔,我這過來人一看便知怎麼回事。”

既然被看出來了,柳雲湘也不再否認,繼續吃這碗粥。

等吃了大半碗,肚裡有了東西,人便也有了精神。柳雲湘抬頭打量了古夫人一般,她穿著算是十分簡樸了,非是綾羅綢緞,但骨子裡透著一股高傲,長得又很美。這種美不是呆板的,而是靈動的,更透著慧黠。

“古夫人專門等在這兒,不會只為了請我吃一碗紅豆粥吧?”

古夫人一笑,“確實是有事相求。”

“楊賀楊大人的事?”

“是。”

“你想知道他怎麼樣了?”

“是。”

柳雲湘垂下眼眸,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楊大人被關在大牢裡,古夫人怎會以為我一個婦人會知道他的情況?”

古夫人歪頭一笑,“李夫人那樣攀炎附勢的人,她對你那般恭敬,你這七夫人定不簡單。”

柳雲湘微微出了一口氣,看來她還沒有猜出她身份。

“楊大人在獄中吃得好睡得好,沒事就唱小曲兒,吟詩作對,再沒有誰進了大牢有他這般瀟灑了。”說到這兒,柳雲湘看向古夫人,見她明顯安了心的樣子,便又道:“古夫人與楊大人果然交情很深呢。”

古夫人聽到這話,卻也不避諱什麼,道:“我喜歡過他。”

沒想到古夫人說話這般直,柳雲湘不由有些吃驚。

“其實也沒什麼,他長得人模狗樣的,又愛招惹女人,我喜歡他也很尋常。但他拒絕我了,我便不喜歡了唄,說來我能嫁給現在的夫君,還是他給保媒的。”

柳雲湘笑,“二人都是性情中人,磊落爽利。”

古夫人默了片刻,再看向柳雲湘時,臉色肅整了許多,“他是個好官。”

柳雲湘點頭,“自來燕州,我聽到好多人這樣評價他。可我不明白,這樣一個百姓稱讚的好官,他怎麼會貪汙,而且貪了一百萬兩銀子。”

“一百萬?”古夫人呵了一聲,“他吃得粗茶淡飯,穿得舊衣還打補丁,貪那麼多錢做什麼,給自己打金身?”

“那古夫人什麼意思?”

古夫人嘆了口氣,“他啊,他活該唄!”

這話著實讓人不解,可柳雲湘再想問,顧夫人已經轉移了話題。

“您往後沒有胃口了,便來這裡吃一碗粥,紅豆粥甜糯,綠豆粥清火。對了,前面那小店賣的餛飩也不錯,清口的很。”

說著這些,古夫人站起身來了。

“我夫君是個瘸子,做很多事都不方便,我得早些回家。”

柳雲湘站起身來,衝古夫人點了點頭,“那改日咱們有機會再敘。”

“好。”

目送古夫人離開,柳雲湘招手讓子衿過來坐,給她也要了一碗紅豆粥。

子衿吃了一口,好吃的連連點頭,繼而大口吃了起來。

老嫗過來收拾碗筷,柳雲湘見她彎腰時有些吃力,便將碗筷拿起來遞給了她。

“姑娘,謝謝啊。”老嫗連連道謝。

柳雲湘搖頭,“您這麼大年紀了,怎的還在這兒賣粥?”

“兒子打仗死了,我得幫著兒媳婦一起養那三個孩子。好在老大已經能幹活了,等他娶了媳婦,我就不幹了。”

老嫗一邊收拾一邊說著,許是悶了一天的話,好不容易有人聽她說,便家裡家外說了一大通。柳雲湘聽得認真,又想到什麼,於是問老嫗認不認識前府臺楊賀,他在她心中是個怎樣的人。

“那孩子啊,好人哦。”老嫗嘆著氣道。

“那他是好官嗎?”

“什麼叫好官,我只知道他是好人。”老嫗說著嘖嘖搖頭,“好人不一定是好官,好官不一定是好人。有時候你得選一樣,這孩子選了先做人再做官,錯了嗎,許是錯了,要不怎麼就被上面人抓走了。可我們百姓感恩於他,若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燕州,便沒有我們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老嫗絮絮叨叨說著,柳雲湘似乎也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