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起風

“宮小姐，好久不見！”

羅橫本以為，再見之時，有許多話說。

不過等到真的再見，千言萬語最終卻是化作了一句簡單的問候。

“好久不見，我不請自來，在拳館借住幾日，羅師傅不介意吧？”

宮二小姐緩步走下回廊，娉婷而立。

羅橫輕笑：“怎麼會？你想住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實際上，他是想說只要你願意，別說幾日，幾十日幾百日又如何？

做女主人都行。

只是不知為何。

面對其他女子，幾乎百無禁忌，敢說敢做的羅橫。

在面對宮二的時候，卻總是顯得拘謹。

媽的，一定是月亮惹的禍。

呃……現在是白天，那一定是太陽的鍋。

反正這是一個崩壞的世界，錯的一定不是自己，也不可能是美女。

那麼錯的一定是這個世界。

宮二的眼睛裡彷彿有星星，特別的明亮。

走到院子中央，主動解釋了一句：“我本來準備在港島等你，可是知道金樓發生的事，兩天前來到佛山。”

羅橫點了點頭，上回宮保森來佛山，是燈叔等人負責接待。

丁連山也是藏在金樓的後廚與宮保森相見。

說明他們之間交情不淺。

現在燈叔死在東瀛人手中，按理說宮家確實應該派人過來奔喪。

其實羅橫在港島出發的時候，也曾想過要不要與馬三一起回來。

只是馬三現在的狀態不好。

羅橫最終還是決定讓他留在了港島。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我本以為能在港島見到你，沒想到卻是在故地重見。”

羅橫笑著，信步上前，與宮二對面而立。

“你在上海的事情我聽說了一些，羅師傅，做得好大的英雄事，我爹在信裡也與我說，他沒看錯人……”

若是其他人說這種話，羅橫只會當仁不讓的認下。

不過換作宮二說出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心虛。

輕笑道：“宮先生過譽了，我哪是什麼英雄？不過是大勢之下，隨波逐流而已。”

這個世界，因為有羅橫的存在，馬三變節做漢奸的事情沒有發生。

宮二的人生軌跡與電影中完全不同。

這也讓她的性格中，多保留了份少女的矯俏，不似電影中，後期那種因為傷痛，只能借大煙麻痺自己的頹喪。

嘴角微微翹起，看著羅橫道：“羅師傅，你我可是還有場比試未曾完成……”

羅橫苦笑搖頭。

不過並未等他說出口。

宮二接著說道：“不過現在時機不合適，你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我等你。”

羅橫怔了怔：“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宮二輕輕點頭：“以你之前的所做所為，不難猜的。

“不止是我，大概現在，整個佛山，整個南方，整個武林，都在看你……”

羅橫愕然。

他還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幾乎整個佛山都知道，自己的老爹生前的時候，十天裡倒是有六天，是待在金樓。

與金叔，三姐那些人也是相交莫逆。

而自己之前在金樓一步一擂打上去。

看似是雙方翻臉。

但是後面羅橫還是順利接了宮保森的班，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其實還有件事，一直被羅橫忽略了。

那就是被三師兄王化瞬，一招貼山靠撞死的那個白眉拳館的大師傅。

他的弟子當場報仇不成，被燈叔壓下。

那個時候，按照江湖規矩，燈叔既然攆了一方出金樓，公平的做法，也該是將羅橫與王化瞬也趕出去的。

怎麼可能留下羅橫，繼續有機會，後面用嘴炮搶了葉問的南方代表的位子？

這裡的偏袒，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看出來了。

所以，前面一步一擂的翻臉，在大家眼中，基本上就成了燈叔故意顯示羅橫本事的安排。

畢竟，後面羅橫靠一通推廣尚武精神的演講，贏下葉問，必定會有很多人不服的。

但是多了前面打擂，便是讓人清楚，羅橫不僅是思想過人一等。

功夫也不差的！

這些事情，當時穿越不久，一心要做佛山無敵的羅橫，根本沒有細想過。

如今燈叔等人身死。

從港島到佛山這一路上，羅橫回想起來，反而慢慢回味起來了。

“那好吧，我收拾一下，待會去金樓，等事情解決了，咱們來日方長……”

羅橫微微淺笑，說了一句。

一路風塵，羅橫渾身有些難受。

宮二點頭：“請自便。”

羅橫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也沒有搞什麼熱水。

畢竟現在拳館的幾個人。

老薑是宮二的護衛。

陳識是客人。

讓誰伺候自己都不合適。

羅橫親自動手，弄了涼水衝了個澡。

換上一身乾淨的黑色套裝。

再次出門。

陳識，老薑，宮二都還在院子裡等候。

羅橫衝他們輕輕一笑：“我先去金樓……”

“羅師傅，要不要我陪你一起過去？”

陳識開口問道。

羅橫搖頭：“不用，我自己去吧。”

辭別三人，羅橫獨自出了門。

對面的泰山廖家拳的弟子見到羅橫，面色一變。

很快廖師傅便匆匆從屋內走出：“羅師傅……”

羅橫奇怪回頭：“廖師傅？”

“羅師傅你回來了？”

羅橫輕輕點頭：“廖師傅有事？”

廖師傅搖頭道：“沒有什麼事，只是想打個招呼，羅師傅小心，現在金樓附近，全是東瀛人的探子，巡捕房的那些人，也與他們狼狽為奸，凡是前往弔唁的武師，都被他們攔下……”

羅橫微微皺眉，淡淡道：“多謝提醒，我先過去看看……”

廖師傅點頭。

看著羅橫獨自走向金樓方向。

“師傅，他會不會直接動手報仇？”一名弟子下意識問道。

廖師傅想了想，忽然道：“走，跟上去看看……”

隨著羅橫從武館街經過。

認出他的人越來越多。

很多人見到後方泰山武館的廖師傅，也紛紛加入圍館人群。

他們也沒有跟得太緊，羅橫也沒有在意。

遠遠的看到金樓時。

樓上過年準備的大紅燈籠與綵綢還在隨風飄蕩。

一樓門口，卻被掛上了白幡。

上紅下白的佈置，給人一種別樣的違和感。

離金樓越近，羅橫的眉頭皺得越緊。

以他如今的五感敏銳，已經察覺到，暗處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表面不為所動，羅橫心裡卻暗暗提高了警惕。

東瀛人是什麼鬼德行，羅橫比任何人都清楚。

對方若是在這裡打黑槍玩陰招什麼的，羅橫根本不會意外。

往日裡熱鬧無比的金樓門口。

如今冷冷清清。

幾名穿著長衫的男子，默默聚攏過來，與羅橫漸漸走近，看他們的位置，一點都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

“今天，我只說一次，過了我再不多話。”

羅橫揹著手，腳步絲毫沒有放緩，口中緩緩說著。

聲音乍一聽並不大，卻足夠附近所有人都能聽得清。

“滾！”

一個滾字出口。

仿若炸雷。

幾名上前的男子微微一震，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這時跟在後方几十米距離的眾多武師。

才驀然發現，羅橫這一聲，看似平平淡淡，卻傳出這麼遠，就像是貼在耳邊平常說話……

“這……”

廖師傅本能就想與身邊的弟子說點什麼。

不過一開口，才發現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面上盡帶著震駭。

他又閉上了嘴巴，目光看在前方的背影上，神色複雜至極。

羅橫與那幾人越來越近。

近到從幾人的眼中，都能看到一絲恐慌。

羅橫的嘴角，緩緩露出冷笑。

從這幾人的長相上，他能分辨出，這些人都是脫下了制服的巡警。

是華夏人。

可是，他們現在出現在這裡，擋住自己的路。

卻是在為東瀛人彰目！

東瀛人在大年夜，殺上金樓。

打死了燈叔幾人。

而這些人，卻在附近，攔住武館街的武師，不讓人去燈叔的靈堂。

羅橫的雙眼微微眯起。

無盡的殺意蘊含其中，幾乎成了實質。

下一刻。

從走出拳館，便一直沒有改變的腳步猛然加速。

羅橫的身影幾乎以瞬移的速度。

從幾人之間穿過……

然後又陡然變回原來的速度，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

而在羅橫的身後。

傳來噗嗵噗嗵，數聲倒地的聲音。

一眾武師盡皆駭然。

大家都是佛山人，抬頭不見低頭見。

很多人甚至與那幾人相熟，是鄰居，是朋友，甚至是親戚。

這些人身子一顫，本能的上前兩步，想要上前檢視情況。

可是動作馬上又頓住了。

如今羅橫在江湖上的名聲，整個上海的報紙，甚至已經給他冠以正義使者。

嫉惡如仇羅大俠……

他們開始下意識的，在心裡給羅橫找著理由。

這幾個人幫著東瀛人做事……

他們一定是收了東瀛人的好處……

華夏講究死者為大，這些人攔著大家給燈叔幾人上香，簡直就是數典忘祖……

總之，羅橫殺他們，完全就是正義的。

無論是心有慼慼者，還有因為親戚朋友被殺，而心懷憤恨者，亦或是大多數的沉默者。

這一刻都已想到，接下來的佛山，要起風了……

金樓大堂內。

數具棺材依次排列。

燈叔，勇哥，三姐，壽哥……

除了劉大先生，整個金樓一片冷清。

金碧輝煌的裝飾，在這個時候，與那幾具連漆都沒上，露著灰黃色原木紋的棺材，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

因為東瀛人與巡捕房聯手作梗。

金樓那些女人此時都已經散去。

劉大先生眼中盡是淒涼。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中亡。

古來江湖幾人回！

身為江湖人，技不如人被人打死，他們可以接受。

但是，人死之後，還被欺負成這樣，連武林同道上門弔唁都不許。

對抱著傳統規矩的江湖老一輩人來說，絕對是比直接死去還難受的屈辱。

忽然，劉大先生的眼神動了動。

緩緩抬起頭。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劉先生！”

聲音似近似遠，讓劉大先生有些恍惚。

“你……羅橫？！”

驀的回過神來。

劉大先生猛的起身。

卻只覺得眼前一花，身子晃了晃，差點沒有站穩。

一隻有力的手臂，一下托住他。

“劉先生，請節哀！”

羅橫輕聲說著。

這個老人，上次見的時候，還是那天，三師兄誤撞到他。

羅橫代表師兄前去道歉。

那時的他，雖然被誤傷，卻是精神矍鑠，還在盡力的緩和自己與燈叔的關係。

如今再見。

劉大先生滿面滄桑，行將就木……

而燈叔卻已躺在了棺材裡，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你在上海……哎，上炷香吧，都不重要了……”

劉大先生似乎有許多話與羅橫說。

最終卻化作了一句長長的嘆息。

羅橫點點頭。

扶著劉大先生，坐回椅子上。

這才從靈前取了一把香。

從中間開始，在每一具棺材前，都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禮。

插上香。

劉大先生再次顫巍巍起身，走到羅橫面前，嘆道：“老燈死了，杜先生也……不在了……

“這金樓只怕馬上也得落到東瀛人的手裡了。

“老燈之前說過，想將這產業留給你的。”

羅橫輕笑：“我要這金樓做什麼？”

劉大先生嘴角動了動，扯出個僵硬的笑臉。

“說的也是，你現在都是名滿江湖的大英雄了。

“接手金樓這樣的生意不好聽。”

羅橫搖頭：“我倒不在乎這點名聲，劉叔你還是坐下休息會兒吧，多注意身體。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好了。”

劉大先生怔了怔：“你想怎麼做？”

羅橫眼中冷意迸發：“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劉大先生愣怔看著羅橫。

還想再說什麼。

羅橫卻已轉身，面向門口。

淡淡道：“劉叔，你就坐在燈叔身邊看好了。

“羅家的敗家子，是怎麼做事的吧！”

說完，邁開腳步，站到金樓門口。

而此時，外面不知何時。

已出現了數十名穿著統一制服的巡警。

將金樓門前的街道，圍的水洩不通。

遠處，武館街的武師們，被隔在外圍。

看著這邊……

“羅橫，你在上海的通緝令還沒消呢，又到佛山當街殺人，趕緊束手就擒……”

巡警隊伍中，一個留著兩撇小鬍子的大胖子，見到羅橫現身，立即叫囂著。

羅橫冷笑：“束手就擒？東瀛人還沒露面，你們這群當狗的倒是先跳出來了。

“這樣也好，我就先以你這顆狗頭祭慰死者，再去找真兇好了……”

嘩啦！

前排的巡警舉起步槍，齊齊指向羅橫。

只是下一刻。

羅橫腳下一動。

一步便已下了金樓門前的臺階，出現在人群前方。

“羅橫窮兇極惡，罪大惡極，開槍，打死他，生死勿論……”

胖子被嚇了一跳，大叫著下令。

可惜他話音未落。

羅橫已經率先出手。

一腳鞭腿橫掃，前排數人手中槍被踢飛的同時。

人也被踢得東倒西歪。

羅橫已衝入人群。

到了羅橫現在的修為，已經不拘泥於招式武學。

有我無敵，勇猛精進！

衝入在人中，便如虎入羊群。

隨手一擊，身體一擠，便是千斤巨力。

嘭嘭嘭嘭……

一時間倒飛而出的，倒地不起的，哀嚎慘叫的，哭爹喊孃的……

現場一片嘈雜。

胸中怒火升騰，羅橫出手毫不留情。

所過之處，骨頭斷裂的聲音連綿不絕。

胖子早已被嚇的面無人色。

轉身便想開溜。

羅橫一直留意著他，怎麼可能放他逃走？

一腳踹飛一名擋在面前的傢伙，兩個箭步便追上去。

掄臂便朝著胖子頭頂砸去。

本來是想一掌結果了這傢伙。

不過轉念一想，羅橫又改了主意。

一掌印在胖子的背心。

將這胖子打的朝前撲倒，嘴巴磕在地上。

兩顆大牙和著血噴出。

胖子慘叫出聲：“羅橫，我……素巡捕房局長……你敢殺我……”

羅橫哪裡理會這傢伙的狗叫？

速度極快的轉身繼續衝著還能站著的巡警衝去。

“這……師傅，我們要不要上去幫忙？”

另一邊，眾多武師中。

一名弟子悄悄湊到師傅身邊，小聲問詢著。

其實，這段日子以來，大家對巡捕房幫著東瀛人。

阻撓大家去燈叔靈前祭拜的事，早就已經心有不忿了。

只是沒有人出頭，大家在佛山都是有家有口的。

都不敢真的與這些人動手。

此時羅橫率先發難，看得一眾年輕的弟子熱血沸騰。

這人一發問，左近的年輕弟子們都開始躍躍欲試。

“做咩？想學人家當英雄啊？他羅氏拳館所有人都已經搬走了，現在就剩棟空房子在佛山。

“你也想全家背井離鄉，搬到港島去看鬼佬臉色咩？”

師傅的話，便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一眾年輕人，只能咬著牙，默默捏緊拳頭，看著羅橫在人群中左衝右突……

不過很快，他們便發現。

根本不用幫忙。

前後不到半炷香的時候。

金樓門前，躺了一地。

而那個男人——羅橫！

正蹲在胖子面前，一手拽著他的頭髮……

“你……羅橫……現在佛山是劉大帥的地盤，你闖大禍了……你會後悔的……”

胖子牙被磕掉，說話都有些關不住風。

話語說的硬氣，眼神卻是閃爍不定，充滿了恐懼。

羅橫冷笑：“後悔？放心吧，那個劉大帥，等我料理了這邊的事情，會去找他的。

“我會讓他知道，我羅橫後悔的事從來不做，只做讓你們這幫畜牲後悔的事！”

“說得好！”

一名年輕人終於忍不住，拍著手大叫一聲。

羅橫轉過身，朝那邊看去。

說話的居然還是個熟人。

正是在佛山，比一些拳館的大師傅還出名的傢伙。

經營著茶樓的武痴林。

羅橫還記得，自己之前還打過人家的弟弟沙膽源來著。

沒想到這個時候，敢站出來聲援自己的，居然會是他。

羅橫輕輕一笑，頭也未回。

一腳朝後一踢。

虎尾腳！

嘭！

胖子超過兩百斤的身體，被這一腳踢飛。

重重落在金樓門前的臺階上。

嘴上噗的吐出一口老血。

艱難的抬著腦袋，想要撐起身體。

最終卻只能看到，大門內那幾樽棺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