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話說的直白,這還是頭一回見面,再往深了說便不合適了。

恰好小黛玉打了個呵欠,賈敏立刻轉移了話題:“瞧我,乍一見妹妹,心中實在愛的不行,倒是忘了妹妹一路坐船疲乏了。”說著,便喚來貼身丫鬟袖雨:“院子收拾好了麼?”

袖雨屈了屈膝:“回太太話,昨兒個就收拾好了,今個一早袖雪姐姐還特意用百合香薰了屋子呢。”

賈敏滿意地點點頭,又回頭跟阿沅笑道:“如此,妹妹便先去安歇,待緩過神,咱們姑嫂再說話。”

“是。”

阿沅起身,柔柔應了一聲後便跟著袖雨出了暖閣。

賈敏透過窗稜看向那道背影,纖細嫋娜,蓮步輕移著出了月洞門,在袖雨的帶領下往早就收拾好的客院走去,直到背影徹底消失,她才嘆息一聲,心底多少有些愧疚。

內監雖乘坐漕船上京,途中也需靠岸補給。

起初他們夫妻倆是真心想幫襯林瀚這個有前途的堂弟,得知後便立即派人上京,無奈何人馬還未出揚州城,金陵賈氏宗族便來了人,竟是反其道而行,想走林如海的門路將族內一出了五服的賈氏女塞進秀女名冊內。

原來榮國府老太君早已與金陵族老商議送女入宮。

可誰也沒想到,來江南府採選的內監竟是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本就防備皇帝與勳貴聯姻,這才在民間採選,金陵賈氏本是大族,又背靠寧榮二府,哪裡敢跟太上皇作對,便也只能作罷。

可到底不甘心,才打算走林如海的門路。

林如海當年是太上皇欽點的探花郎,入翰林院不到半年便遇父喪,三年守孝期滿,他剛準備重回翰林院,結果母親又亡故,又是三年守孝,等再出孝期,皇帝寶座都換人坐了。

所以……林如海也慌啊!

他現在屬於兩不靠,跟太上皇不熟,皇帝對他也多有防備,偏偏他還幹了巡鹽御史這麼個要命的差事。

於是——

上一秒丈母孃的計策fine,下一秒mine。

與其想心思瞞天過海送賈氏女入宮,倒不如送林氏女入宮。

反正林家子嗣不豐,也沒啥宗族可言,簡直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林如海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跟林瀚談的,他不似賈敏說的似是而非,而是開誠佈公,十分坦誠。

林瀚的眼圈又紅了,但有阿沅的打底,此時情緒倒是挺穩定,只是語氣不免低落:“選秀之事乃是國策,若無力迴天,也只能隨波逐流,只是……此事到底令人心焦。”

他說起家中之事:“……父親自來心有偏頗,偏偏妹妹婚事還由太太捏在掌心,我日日煩來夜夜憂,如今想來,說不得入宮反倒更好。”

林如海乃是晚輩,不好言長輩錯處。

便只拍拍林瀚肩膀:“你能這般想是最好。”

“如今陛下後宮空置,若能中選承寵,多少也有年少相伴的情誼,想必日子不會太難過。”

林瀚起身朝著林如海抱拳作揖:“此去,還望兄長能多多愛護妹妹。”

林如海彎腰將林瀚扶起來。

有了林瀚的點頭,很多事情他也能操作起來了。

揚州別的不多,培養姑娘的‘名師’卻不少,奈何出身不甚光彩,也只能請了上門暗中調教……形容姿態,琴棋書畫,歌舞樂器,短短兩個月的藝術速成班。

‘見多識廣’的阿沅咋舌:“當皇帝真的好快樂!”

她也想當!

巧秀聞言只恨不得自己立時就成了聾子,就不用再聽姑娘的‘胡言亂語’了,手卻一點兒都不慢地接過姑娘手裡的琵琶。

“姑娘聰慧,老朽已經教無可教。”面前穿著深色衣裳的老教習躬身行禮,語氣十分謙遜,畢竟拿了好大一筆培訓費,也不知道這家的老爺打哪兒找來的小怪物,學東西太快了,她都有點後悔價錢開低了!

阿沅面戴薄紗,送走了最後一位教習:“課程全結束了吧。”

巧秀小雞啄米似得點頭:“全都結束了,林府的馬車已經在二門外等著了,咱們隨時可以回城。”

為了不暴露身份,阿沅這段時間是住在賈敏的莊子裡上課。

如今課程全部結束,再加上鹽引派發完畢,鹽商大船也即將起航,阿沅也到了離開揚州前往京城的時候了。

此次上京,林如海不僅提前讓管家林福回京城修繕以前的林侯府邸,還私下與揚州最大的鹽商徐世琨會面,讓阿沅跟隨徐氏鹽船一路北上入京。

漕船來來往往乘客眾多,林如海也怕阿沅被衝撞。

年底漕船漸漸停泊港口準備過年,反倒鹽商大船開始出港,一年四季,年年月月,舳艫千里,燈火相連,大運河上常年一派繁忙景象,阿沅坐在轎子裡隔著門簾,都能聽到港口處的熱鬧喧譁。

巧秀站在轎子邊,弓著腰給阿沅描述著港口的熱鬧。

阿沅倒是想掀開窗簾子朝外張望,奈何林如海派遣的十幾個家生子把轎子圍的密不透風,她只能看見那些人的背影。

“此去京城,莫要忘記拜訪張老大人。”

“是。”林瀚抱拳語氣鄭重。

張老大人是林如海當年那一科的座師,如今雖已致仕,但在朝中依舊故交遍地,再加上他的幼女曾是榮國府一等將軍賈赦的原配,與林如海有著姻親關係,於情於理都該上門拜訪才是。

當然,也是為了趁機探一探選秀的內部訊息。

若能中選,林如海還要為阿沅準備嫁妝銀兩,以及留京用來傳遞訊息的陪房,為阿沅入宮後的生活做好前期打算。

林如海吁了口氣,目光瞟了眼被圍住的轎子,心思多少有些沉悶。

此前他從未有過攀龍附鳳之意,但如今既做了這個決定,自然也該努力走下去,所以那股子沉悶很快就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滿滿的事業心。

人都是有私心的。

哪怕恩愛如同林如海夫婦倆,也是各有打算,賈敏一心指望阿沅入宮做賈元春的踏板,而林如海則指望阿沅保重自身,若能中選當努力爭寵,早日誕下擁有林氏一族血脈的皇子。

而他也會在前朝多多努力,日後也好為堂妹提供助力。

一行人辭別林如海上了徐氏的鹽商大船,阿沅看著比漕船大了將近三倍的房間,忍不住跟巧秀感嘆:“鹽商真無愧鉅富之名,當真財大氣粗。”

巧秀眼睛都不夠用了。

她本以為林大人府邸已經夠豪華,沒想到這船艙裡都比她們之前住的院落富貴。

“床鋪小榻上靠枕被褥都鋪設齊全,姑娘是小憩片刻還是歪著看看書?”

因著要早起趕船,阿沅天沒亮就起了,這會兒上了船安頓下來正睏倦呢,便擺擺手:“我睡會兒,你忙你的。”

“欸。”巧秀脆生生地應道。

阿沅脫了外衫上了床,放下帳子躺平後才長長舒了口氣。

這段時間在林府她得維持著人設,畢竟‘想要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草’,既然想要林如海的支援,她總得表現出自己的‘價值’,才學,品行,性格……表現越好,得到的支援越大,她留在宮裡的機會才會越大。

睡了大概一個時辰,阿沅才幽幽醒來,這一覺睡得舒服,好似全身骨頭都軟了似得,隨意套了件外衫,頭髮也沒梳,就這麼靠在榻上看書,一直到傍晚時分,林瀚才有空過來。

“我聽巧秀說你睡了一整個下午,可是哪裡不舒坦?”林瀚一來就關心阿沅的身體。

“我好得很,就是起的早了,這不安置下來後就趕緊補覺。”阿沅端起桌上的小盅喝了口銀耳湯:“這兩個月可算是過了,雖說兄嫂待我極好,可到底不是自己家,言行舉止總要顧及一二。”

林瀚見她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瞧你這般懶散模樣,日後到了宮裡可怎麼好。”

雖說還沒開始選秀,但兄妹倆都是奔著入選去的,幻想的也都是日後入宮為天子嬪御的事。

“說不得陛下就喜愛我這副模樣。”

再說了……她本意也不是為了爭寵去的,只單純因為宮裡任務多而已。

但也不代表她不會爭寵,地位越高,能接觸的人就越多,能得到的積分也就越多。

阿沅抽空看了眼系統面板,只見任務待接面板上面已經出現了好幾個問號了,看地圖,全都是在宮裡,她甚至有些懷疑統子是在假裝掛機,不然為什麼她才剛確定要參加選秀,皇宮內的任務就重新整理了呢?

其實林府也有任務。

那就是調理林黛玉的身體,讓她身體恢復健康,任務獎勵5000積分,還有十顆絳珠仙草。

阿沅沒急著接,只因為這是個長期任務,她一時半會兒也完成不了,倒不如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做,反正也沒有任務期限。

林瀚見妹妹又開始發呆,嘆了口氣,開始為阿沅科普榮國府的資料,關於賈敏的打算,他已經猜到了,便想給妹妹提個醒。

不管榮國府怎麼考慮打算,妹妹最主要的任務是保重己身,而不是為個外人勞心勞力。

不過,林瀚能打聽到的都是寧榮二府最表面的做派,比不上阿沅瞭解的多,卻說到了一個關鍵人物,那就是寧國府的老太爺——賈敬。

“當年義忠親王謀逆叛上,寧國府的敬老爺便下錯了注,好在當初敬老爺只是個小進士,還未授官,否則寧榮二府都得不了個好,便是如此,如今也只能躲在玄真觀內做個出家人,不問世事,也因為此事,這些年寧榮二府皆不得重用,偌大的兩府,連個撐門立戶的男人都沒有。”說起這個敬老爺,林瀚就有些無語。

只是個小進士而已,還沒授官呢,就跑去摻和廢太子謀逆之事……可真是自不量力。

阿沅瞥了他一眼:“人家可不只是進士,還是寧國府的當家人,有著京營節度使世襲爵位……勳貴出生的天之驕子,不用出手幫襯,只需表個態,就是義忠親王的一大助力了。”

林瀚不言語了,他是清流,天然對勳貴有抗拒心理,自然也就考慮不到這個層面。

“不過,哥哥有句話說對了,寧榮二府的男人確實撐不起門戶。”

阿沅託著腮,想到寧榮二府最後的結局,語氣唏噓:“也難怪會把注意打到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