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空無一人,陳明曦愣怔了一下,然後拐去了書房。

顧淮之平時回來呆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書房。

陳明曦立在書房門外,小心的撫了撫腦後的馬尾,輕輕抿了抿唇,打算抬手敲門的瞬間,卻被身後的聲音驚了一跳,

“你找我?”

顧淮之已經換了一身家居服,立在走廊的暖色光線下,褪去了正裝帶來的銳利,整個人都散發著柔和的光彩。

陳明曦看著眼前的男人,心底對他的渴望叫囂著翻湧。

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有人要處心積慮的遠離?如果她是沈如珍,一定死心塌地地守著這個男人相伴到老。

彷彿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顧淮之垂下眼簾,無聲的笑了笑。

陳明曦的一顆心就要溺斃在這一抹笑意裡,羞澀地躲開了顧淮之看過來的眼神,未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寒意。

“顧先生,我是想問你吃宵夜嗎?”

“不用了,謝謝。”顧淮之越過她推開書房的門,禮貌的回道。卻在關門的一瞬停住,然後忽然俯身靠近陳明曦,眼見著視線裡的女孩臉頰緋紅一片,他才緩緩道,“上次忘了告訴你,我最討厭香水味,下次別再讓我聞到。”

陳明曦臉色一白,剛想開口解釋,男人已經飄然進門,書房的門也應聲合上。

顧淮之開啟電腦,檢視關於英博耐和歐拓博斯發過來的簽約資料。

顧家名下的產業眾多,除了廣為人知的娛樂傳媒,還有醫藥,醫療器械,人工智慧等等。他大學畢業後便到了銳顧醫藥實習,從底層開始,每個崗位都體驗了一遍,最後才將公司全盤接下,不到十年的時間便將銳顧醫藥做到了行業前三。

銳顧醫藥是他傾注最多心血的地方,所以他工作的重心大多在銳顧醫藥上。

醫藥改革之後,整個行業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也給企業提供了各種不同渠道的契機,銳顧醫藥在傳統藥品行業的基礎上也推出了器械和義肢矯正器等產品。

但目前自主研發的技術能力不夠成熟,現成的產品只能引進進口產品,所以年前他特意跑了一趟國外,接洽了英博耐和歐拓博斯。

目前合作前期的商談已經接近尾聲,只差簽約了,法務部已經將合同做過初步的檢查和整理,需要他最後再確認一遍。

滑鼠滾動,合約的條款一條條的看過,基本沒什麼大問題,看到授權資格里的獨家代理這幾個字,顧淮之輕笑了聲,不知道盧驍知道他是簽了獨家代理之後會不會跟他鬧一場。

電話在桌子上震了兩下,他垂目掃了一眼。

說曹操曹操就到。

剛想到那人,電話就進來了。

“喂,什麼事?”

盧驍那邊吵吵嚷嚷的,估計又是在那個酒吧喝酒,“幹嘛呢?大忙人。”

“你都說我是大忙人了,你說我能幹嘛?”

顧淮之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點上,含混的說道。

“給你個放鬆的機會,來喝酒?”

“沒空,不去!”

“切!”盧驍不依不饒,“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大哥,努力也不是這麼個努力法兒,適當的享受享受生活,出來看看美女!”

“我沒你那麼閒!”顧淮之點了點菸灰,問他,“你還有事沒?沒事我掛了。”

“誒誒誒,別掛啊!”盧驍連忙道,“我有事!”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週末有個私人聚會,在沸點,你來唄?”

“不去!”

“有海州宋家的人,你不來?”

顧淮之沉吟了片刻,道,“時間?”

盧驍的語氣明顯輕快起來,“回頭我微信發你。誒,問你個事,我聽說你跟上次晚宴那個女孩……”

顧淮之不想聽他嘮嘮叨叨,掛了電話。

不一會微信進來一條訊息,

盧驍:【週六晚上七點,沸點頂層VIP。】

顧淮之:【知道了。】

盧驍:【你跟那個女孩到底是不是傳說的那回事兒啊?】

顧淮之回了個你是豬的表情,便熄了屏。

盧驍看完訊息,氣得酒都不喝了,回撥了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打了幾個,最後聽到電話裡的提示音,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這才作罷。

顧淮之不想聽盧驍八卦那些事,關了手機提著紅酒去了露臺。

剛在露臺的沙發上坐定,便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顧淮之回過頭去,看到陳明曦端著一盤什麼東西站在不遠處。

見他望向自己,陳明曦腳步輕動,向前走了幾步,

“顧先生,您回來還沒吃過飯,我給您煮了碗麵。”

顧淮之細細地打量她,在看到她閃爍的眼神時輕勾了勾唇角,

“端過來吧!”

陳明曦的心裡又升騰起希望,腳步輕快的幾步走到顧淮之的身旁,將碗放到了他的面前,

“有點熱,您慢點吃。”

是一碗點綴著翠綠,冒著點點蔥香的陽春麵,香氣撲鼻。

顧淮之卻並未動筷,點了點對面的沙發,

“坐。”

陳明曦有些緊張,手指無意識地來回搓動。

“英姐的手好些了嗎?”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隨著夜風飄過來,也飄進了她心裡。

“我媽她挺好的,再休息兩個月就能上工了。”陳明曦撩了撩被風吹亂的頭髮,看向顧淮之的方向。

“顧先生,您快吃吧,一會兒就涼了。”

“是誰告訴你我喜歡吃陽春麵的?……英姐?”

“嗯。”陳明曦應了一聲,眼神看向那碗麵,又補了一句,“我問的我媽媽。”

顧淮之笑了笑,仰頭將杯中的酒喝下,才緩緩說道,

“那你媽媽可能沒告訴你,我不吃蔥花和香菜。”

果然,看到陳明曦眼神飄忽地看了他一眼,又在接收到他玩味的眼神時慌亂地垂下頭。

顧淮之靠向沙發靠背,望了望遠處的夜色,半晌,才朝著仍然低頭的陳明曦說道,

“我知道你的目的,但只要你安分守己,你仍然可以替代你媽媽在這裡工作。如果……你還是這般玩弄心機,那就別怪我不顧念你媽媽照顧顧家三代人的情分。”

陳明曦抬起頭驚慌地看向顧淮之。

“怎麼?驚訝我怎麼會知道你和沈如珍的那些交易?”顧淮之神色漸冷,慢慢說道,“我只能說你太過明顯了!”

後背有冷汗冒出,頭皮一陣陣兒地發緊,她不是沒想過被顧淮之知道真相的後果,可她心底總是有些僥倖。

她看過沈如珍給的照片,自己的模樣肖似那個女孩五成,稍加打扮也足能以假亂真。她初始本以為沈如珍找她就是一場錢色交易,她過夠了沒錢的日子,她忘不了為了給她湊學費媽媽出門借錢被人冷眼相待的畫面,也看透了同學間互攀家世的賣弄。

她不懼怕世俗的眼光,只要能過上有錢的日子,管她什麼道德約束和世人眼光。

所以,她想都沒想地答應了沈如珍。想著弄好了興許還能透過這個走了捷徑,改變現在的生活。

可在見到顧淮之的第一眼,她便生了不一樣的念頭。

除了錢,她還想得到這個男人。

可自己還是太過心急,被人當笑話一樣看穿。

既然人得不到,那錢她不想放過。

“顧先生,我知道您也不喜歡沈小姐。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幫你拿到沈小姐急於撇掉這段婚約的證據,您能給我想要的東西嗎?”

“你想要多少?”

“三百萬,還有廈城的一套房子。”

顧淮之挑了挑眉,仰頭喝下最後一口酒,起身,

“等你拿到東西我再看是否值得這個價碼!”

說完,人已經大步離開。

陳明曦看著那個落拓的背影,心底一酸,同人不同命,自己終究不是那個女孩,做得再多也如東施效顰,只會讓人看笑話。

顧淮之回房洗過澡,想起剛剛和陳明曦的對話,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她和許南星咋看起來有些相似,但瞭解的人一眼便能認出她們之間的不同。

陳明曦看起來太過精明,所有的動作都好像精心設計好的一樣。而許南星卻隨意很多,她從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是不是端莊有禮,活得如驕陽般熱烈。

她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坦誠。

腦中閃過一些記憶深處的畫面,耳邊好像又響起那晚許南星在他身下輾轉啼哭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嗓音帶著哭腔在他耳邊呢喃細語,他明知她的目的卻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靈魂深處的激盪一點點地褪去,他攬著她陷入沉睡。

夜已過半,懷中一空。他睜眼去尋,卻看到她俯身在矮榻邊找著什麼,聽見他起身的聲音,她驚慌失措。

他在她驚恐的神色中舉起手中的東西,問她:值得嗎?

她流著淚搖頭,卻又堅定地說道,“值得!”

他記得自己猩紅了眼,又問了一遍,“值得嗎?”

她仍然篤定地回他,“值得!”

他的手掐住她的脖頸,看著她在自己眼前急喘卻不求饒,只是一味地流淚。那淚似炎炎烈火,落在他的手背上,卻灼燒到他的心底。

從回憶裡抽離,顧淮之靜靜地立在窗前,腦中紛亂,心中卻空的發悶。

早知道就應該答應盧驍去跟他喝酒。

夜已深,不知誰在誰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