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記憶

石屹靈先行離開了，他去準備玄之需要的東西。

玄之送石屹靈走後，玄之輕輕地關上了門。夏雲生慢慢地顯出了人形，他乾淨的眼眸裡充斥著憂愁，他眉頭微皺，乾淨的下顎好像充滿了愁苦：“玄之姐姐，你真的能尋到我的屍首嗎？”

玄之轉過身別過腦袋，沒有說話。她坐了下來，抿了一口茶：“待會兒，你的母親和姐姐可能會來，你決定是否要見她們。”

夏雲生微微一震，眼裡閃過一抹如星星般明亮的光，但很快，那抹光便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籠罩在眼眸處厚厚的陰霾，他好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不了吧……母親的身體不好，見了我，恐怕會受到驚嚇，萬一舊病復發，那就不好了。姐姐為我所累，被誣陷為殺人兇手，如今依舊受到眾人責罵，我實在無顏面對姐姐……”

玄之點了點頭，低下頭，押了一口茶。她的側顏平靜美麗，臉上好像沒有一點波瀾。

夏雲生看到玄之安靜的側顏，鬆了一口氣。

玄之放下了茶杯，用很平靜的語氣打趣道：“喲，你看來還記得許多嘛！”

夏雲生好像觸了電一般地全身抖動了一下，他呆呆站在原地，被玄之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到了。

玄之轉過身，明亮的雙眸裡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犀利：“你不是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那你何故還記得母親身體不適？”

夏雲生嚥了一口口水，額頭上露出豆大的汗珠。“咚！”的一聲，夏雲生雙膝跪地，臉色蒼白。

“雲生。”玄之坐直身子，雙手交合放在大腿處，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夏雲生抬起頭，對上玄之那雙會說話的眼眸，他害怕地再次嚥了咽口水。他望著玄之，在他面前的，明明是一位秀麗的姑娘，那姑娘的一舉一動都是顯山不露水，可卻暗藏著不可侵犯的威儀。他感到有些害怕，即便知道他是不可能再死一次了，但是他還是擔心。

“說吧，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玄之眉目低垂地望著夏雲生。夏雲生望著玄之眉目中的平靜，總感覺這其中暗藏殺機。夏雲生向腳跟處後坐去，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確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但是，我的記憶基本都記得。”

“你也記得我？”玄之的心裡有了波瀾，她覺得她失去的記憶也許夏雲生能給他答案。

夏雲生點了點頭：“記得。返回塵世的那一刻，我都記得。但我害怕，你不願意幫助我，所以隱瞞了一切。”

“我跟你有仇？”玄之接著詢問道。她的手肘微微顫動，她只好將手肘放在桌子上撐著身體顯得自己沒有那麼緊張。

夏雲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沒有……但是，其實，我們姐弟對不起你。”

“這怎麼說？”玄之偏了偏腦袋，她的眼睛清澈，修行之人心思澄明。我對得起自己，即便失憶，我不會是不良之人。玄之調整了心態，端正了身體。

“花朝三年，高郡王和太子爭奪皇位，硝煙四起，民不聊生。我們母親被抓入太子的軍隊裡做了炊婦，我的姐姐年僅十歲，我小姐姐兩歲，當年只有八歲。我們與母親分開後，村落裡的燒殺搶掠依舊進行著，池塘都被染成了紅色，我們害怕極了，只好躲在鄰居家的柴房裡艱難度日。後來有一夜狂風暴雨，你躲進了我們的柴房。你穿著華貴，頭上帶著金鳳釵子，耳上有寶石吊墜，一身絲綢羅裙，雙手白嫩，左手腕處還有一枚鮮紅的蓮花印。那一夜暴雨後，你暈倒了。我和姐姐實在餓得不行，姐姐大著膽子取下了你身上的首飾，扒下了你的羅裙，姐姐給你拿了一塊破麻布遮住身體。之後，姐姐冒著生命危險，戰戰兢兢地找到城裡，去換了些肉吃的，那一餐，是我們姐弟那三年來吃過的最好的一餐。”夏雲生邊說，邊落下淚水來，他彎著腰，朝地上磕了幾個頭，“到底是我們姐弟對不起你。”

玄之修道本以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不知為何，自己的心臟仍然止不住地顫抖、疼痛。她剋制不住鼻子紅了。

“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所以，我不敢再對你說第二次謊了。要不然，我的靈魂也會破滅的。”夏雲生的靈魂在晃動著，風一吹，他忽閃忽滅。

他接著說道：“因為飢腸轆轆，那一日醒來，姐姐保護著我和我們倆的碗。你醒了之後，曾經向我們弱弱地討過水喝，可是，我們心裡小人作祟，便故意沒有給你。待姐姐走後，我見你嘴唇乾裂，面色天青，猶如死人，便知你命不久矣又於心不忍，就偷偷勺了一瓢井水，往你臉上澆了過去。誰知，這一瓢水竟然真的讓你復活過來。姐姐回來之後，看見你醒了，也知道對不起你，隨後便也給你口飯吃。曾經有一次，我們只找到兩口吃的，我和姐姐各有一口，你想吃，便湊上來，結果被我姐姐扇了好幾個耳光……”

玄之聽著，坐直了身體，她從夏雲生口中得知的，好像是別人的故事。她望著窗外的月亮，心裡有慶幸，也有一絲絲的委屈。但是都過去了，她望著雲生

心裡有些釋懷。

夏雲生見狀，也膽子大著說了：“那日，姐姐聽村裡的人說，外頭來了個穿紫色衣服的高官，他收女孩子學藝，還給賞錢和飯吃。那段時日，我們已經四天沒有吃到東西了。姐姐聽了便想著，有了賞錢，剩下的二人日子可以好過很多，去了的一人也能有飯吃，也是個不錯的出路。於是，姐姐和你便讓我拔了兩根草進行抓鬮，說好了，短的去找紫色衣服的官……後來，姐姐的，是短的……姐姐不放心我，擔心你會傷害我，便囑咐我帶著賞錢去投靠村裡的老人，又去山上採了很多曼陀羅草，在你的那份賞飯里加了進去……”

夏雲生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玄之懂得了，後來的事情，她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