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時候也沒這樣呀,”顧輕言說,“沒見你這麼愛吃醋。”

楚山野挑眉:“那都是裝的。”

他知道自己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而這種佔有慾在大多數人眼中會顯得有些“不正常”。

其實在剛開始,他是個害怕“不正常”,或者說害怕與別人不一樣的人,因為在楚家父母灌輸的教育思想中,和別人不一樣就是最大的罪過。

哪怕現在調理好了,可小時候留下的陰影還是沒那麼容易消失,他也越來越善於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和想法。

楚山野在小時候對人和物的佔有慾高到了一個極點,哪怕是對自己好的老師誇其他同學都會讓他生氣,遑論忽然從他身上搶走了顧輕言所有耐心的親哥。

那會兒他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楚皓髮生爭執,哪怕一些爭執是對方先挑起來的,父母也不會站在他這邊,久而久之他便習慣了,也學會將自己的這些佔有慾藏起來,誰也不告訴。

“學霸,這個隊就是之前說的那個揹著女朋友和別人聊騷的隊伍,”杜興賢說話時一臉嚴肅,"X市除了城市戰隊以外只有HG和NGU兩傢俱樂部,他們成績不行,爭不過NGU,所以一直對我們陰陽怪氣的,你千萬別理他們。"

“他們就是那個品行不端的隊伍?”

顧輕言蹙眉:"那剛剛和我說話的那個人是……"

“是HG的打野,”杜興賢說起這個人的時候一臉嫌惡,“青訓的時候他和我都在NGU,快結束時俱樂部想籤他,但是他不知道怎麼回事跟著HG跑了,反正從那以後我就和他沒什麼聯絡了。”

“重點是這小子在聯盟裡談了不少人。”

楚山野忽然打斷了杜興賢的話,語氣中多了幾分嫌棄:“多少年前的事就別提了。”"對對對,他在聯盟裡談了不少男朋友。"

杜興賢一拍腦袋,似乎楚山野一說他才想起來,掰著指頭道:“從解說到選手到粉絲,每個月就換一個物件,無縫銜接你懂的,你千萬別被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給矇蔽了。"

其實他們不必這麼擔心。

顧輕言剛經歷過一段失敗的戀情,暫時還不想開始一段新的,對這位HG的打野選手根本沒什麼興趣,只是覺得對方私生活好

像有些過於混亂,蹙眉道:“怎麼這麼多打職業的選手都不老實?”

“借用我們KPL第一解說言凌姐的一句話,就是男人都這德行。”

杜興賢說完才發現好像把自己和楚山野也罵進去了,連忙重重咳了兩聲,找補道:“是有權有錢的男的都這德行。"

火鍋叫號喊到了他們,程凱招呼他們上樓吃飯。顧輕言和楚山野落在隊伍後面,楚山野悄悄牽了下他的衣袖。

“怎麼了?”顧輕言問他。

“確實有一些打職業的男的是這個德行,就會沒臉沒皮地亂搞,簡直人渣,”楚山野輕聲道,“但我真沒有亂搞,你要信我。”

顧輕言挑眉:"又沒提到你,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只是……"

楚山野話還沒說完,杜興賢就在前面喊顧輕言過去調小料。顧輕言連忙跟上去,讓楚山野後半句話沒能及時說出來。

他眯著眼看向前方的背影,有些無奈地“嘖”了一聲。

顧輕言前任就是個人渣,對“劈腿”和“出軌”這兩件事有著先天的厭惡和牴觸,他只是害怕顧輕言在牴觸部分職業選手私生活混亂的同時順便把他也牴觸了。

他暗戀了人六七年,現在有點什麼新情況都讓他風吹草動的,生怕又把人給嚇跑了。

☆☆★

小胖子在吃這方面的技能屬實得天獨厚,這家火鍋確實是顧輕言吃過的最好吃的一家。

顧輕言之前在學校忙學習忙競賽,閒暇時候清個單子,除了和舍友一起聚餐以外已經很久沒和這麼多人熱熱鬧鬧地湊在一起吃飯了。

NGU的其他幾個人都能吃辣,唯獨楚山野一個非辣鍋選手,於是程凱仁慈地給他點了個清湯鍋。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家火鍋店似乎主打一個川味正宗,不像其他火鍋店一樣清湯辣鍋對半分,而是在辣鍋裡面掏了個比拳頭大一點的洞當做清湯鍋。

看見這個“駕毒鍋”的時候楚山野差點被氣笑了。"咱也不是針對誰,我的意思是這家火鍋店如果不能吃辣那可真是人生一大遺憾。"

杜興賢一面對著童然和宋如修擠眉弄眼,一面將菜和肉統統下進了熱鍋裡:“來來來,多撈愛撈!"

楚山野默不作聲地將筷子挪了個位置,盯著紅油辣鍋最中間的那個小圓圈冷笑了一聲。程凱連忙警告他:“胃不好手不好的人禁止吃辣。”

這家店底料裡的辣椒似乎是炒出來的,這麼一燙香味四溢。顧輕言這個一點多吃午飯的人聞著都餓了,更別提這群中午十一點半開飯下午還運動了兩個小時的網癮少年。

顧輕言撈了兩片肥牛放在盤子裡,瞥了一眼熱火朝天下菜的程凱,伸手在桌子底下戳了戳楚山野:“嘿。”

楚山野側過頭看他:“嗯?”

顧輕言趁著程凱低頭的一瞬間,將盤子裡放涼一點的肉丟進楚山野的小料碗裡:“吃。”

兩人的交流簡單而迅速,全靠單字,但偏偏彼此都心領神會,合作默契,比NGU上輔偷龍名場面還要絲滑。

楚山野將顧輕言偷渡給他的兩片肉吃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將筷子放回原處,快速地瞥了下顧輕言,輕輕眨了眨眼睛。

意思是還要。

顧輕言思索片刻,又趁著人不注意偷來了一個丸子丟進他小料碗裡。

楚山野就像等主人投餵的小狗,主人給什麼就吃什麼,哪怕是之前最不喜歡的香菇和茼蒿也照吃不誤

顧輕言有些驚訝:“你現在連香菇都吃了?”

“人都是會變的,”楚山野說,“餓得沒法思考的時候什麼都吃。”他輕咳一聲,戳了下顧輕言:“嘿,你不吃嗎?”

“我不太餓。”

顧輕言說著又撈了兩片肉,卻沒直接給他,而是在一邊裝著清水的碗裡涮了下。“幹嘛涮一下啊?”楚山野說,“這不就沒味了嗎?”“你胃不好,吃一點就算了,不能多吃。”

顧輕言一本正經地將涮得沒了花椒和紅油的肉丟進他的碗裡:“一會兒清湯鍋也要開了,你老老實實吃清湯。"

楚山野正要裝可憐求他,就聽程凱說:“那邊開小灶的兩個人,差不多得了,別以為我看不見。"

顧輕言臉上有些發燙。

做壞事被人發現的感覺不太美妙,讓他有種初高中被班主任點名的錯覺。

楚山野見好就收,專心致志地在清湯鍋裡涮起娃娃菜來,禮尚往來地給顧輕言夾了幾片:“你忙了那麼久,

也吃點。"

顧輕言原本說他不太習慣吃清湯鍋,但看著對方眼中的期待又不好拒絕,只能將那幾片娃娃菜吃了。

楚山野這才放心地自己吃自己的飯,眼底含著有些懷念的笑意。

他小時候調皮,特別容易捅出簍子來,每次一惹禍楚父就要揍他,然後把他關在門外寫檢討書,跪在地上寫。那會兒他才10歲不到,字才剛認全,就被要求寫四五百字的檢討。

如果寫檢討有用的話,也不會有小孩捱揍了。

剛開始楚山野特別倔,不服軟也不低頭。楚家爸媽對他的管教和陪伴都不足,他對這兩個所謂的爸媽也沒什麼感情,總是和他們對著幹。

可小孩子怎麼可能拗得過大人?

後來懲罰措施升級,從外面跪著寫檢討升級成不僅要寫檢討,而且不寫完不許吃飯。

楚山野可以接受跪著寫檢討,但那會兒正好是小孩長身體的時候,一頓不吃就餓得他胃和火燒一樣疼,迫不得已轉身敲了對面顧家的門。

顧家當時正在吃飯,顧母雖然可憐這個小孩沒吃飯,但別人家管教孩子的方法她也不好插手,於是只能給楚山野提供一個坐著寫檢討的地方。

楚山野坐著坐著就挪到了顧輕言的椅子邊,可憐巴巴地抬頭看著顧輕言,伸手拽了拽人的袖口,但不敢開口要吃的,生怕做的不好再讓人家把自己趕去走廊裡跪著。

顧輕言心軟,面上不動聲色地裝著沒注意到身邊扯自己衣袖的熊孩子,但趁著爸媽不注意的時候迅速撕下一塊饅頭塞給楚山野。

楚山野囫圇吞棗一樣將饅頭吃了,又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又拽了塊饅頭,順帶著夾了點其他的菜塞給他,好像在喂一條溜達到自家飯桌下的小狗。

後來吃過那麼多次飯,走過了那麼多地方,楚山野好像再也找不到當時那幾塊饅頭的味道了。

“隊長,學霸的票你給他拿了沒有?”

杜興賢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兩人身邊,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咱週末表演賽的票賣光了,你和外宣部打招呼了嗎?"

KPL這種有明星選手參加的娛樂賽事票賣得一向不錯,上線售票平臺後大概十秒內就能銷售一空,某魚上還會出現高價倒賣的票販子,一開口就加300加500地賣。

“和外

宣部說了。”

楚山野看了身邊的人一眼:“但是沒關係,就算不說的話,第一排給家屬留的位置也能給他。”顧輕言原本正專心吃飯,一句“家屬”落在他耳中,心口又像被撓了一下似的,癢癢的。楚山野好像很喜歡“家屬”這個詞,他和楚皓談戀愛的時候說過很多次,現在也說過很多次。“哎隊長,這麼長時間一直沒看你爸媽來看過比賽,”杜興賢忽然問,“他們這麼忙嗎?”楚山野面上的表情一滯,含糊道:"家裡不太支援。"

他這麼一說,杜興賢就懂了。

雖然現在的時代很開放,好像大傢什麼事都能接受,但實際上還有很多人對“電競”抱有偏見,覺得這不過就是小孩子鬧著玩的東西,怎麼可能登上大雅之堂?所以有些選手出來打比賽都是揹著家裡的,打出點名堂來才敢像衣錦還鄉一樣告訴父母自己這麼多年在外面做了什麼。

杜興賢以為楚山野家裡只是單純不讓他打遊戲:“沒事,隊長你腦袋好用,就算不打遊戲做別的也一樣能做好,他們肯定也知道的。"

“我做什麼他們都不滿意。”

楚山野說完這句話後愣了下,旋即自嘲地笑了下:“算了,當我沒說,單純和家裡關係不太好而已。"

顧輕言蹙眉,罕見地有些責怪道:“杜興賢。”

杜興賢看見他的臉色也不好看,這才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一想之前程凱也好童然也好,沒一個原意主動提起楚山野的家人,隨即給了自己一巴掌:“哎呦隊長你看我這哺,你別難

過,我再扇自己一巴掌……我我我,我那什麼,下次訓練賽上路的線全給你吃,你別難過好不好?我真不是故意的。

平時他好像是隊裡最愛開別人玩笑的人,但其實心思也很細膩,不像表面上那樣大大咧咧。

楚山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嗤笑一聲,伸手囫圇揉了下他腦袋上的一頭小卷毛:沒怪你,吃你的飯。

他話音剛落,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震了震。

接個電話。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撂下這句話後起身離開了包廂。

火鍋店人聲鼎沸,嘈雜的歡笑聲和喧鬧這會兒好像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冷眼看著別人闔家團圓的快樂,慢慢穿過白霧瀰漫的大廳走到

店外,這才在來電人耐心耗盡前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男聲低沉:“怎麼才接電話?”

楚山野歪著頭將電話夾住,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點燃,含糊不清道:“太久沒看見這個號碼了,以為是詐騙電話。

打電話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時聲音中帶著點火氣:楚山野,你翅膀硬了,怎麼和你爸說話的?

哦,你是我爸啊?

楚山野抬頭看向紅日西墜的天幕,眼中露出幾分煩躁,可語氣卻仍吊兒郎當:“謝謝提醒,差點說叔叔好。

楚山野!

楚父被他兩句話激得徹底生氣了:“你怎麼還這副沒大沒小的樣子?”楚山野撥出一口煙霧,不說話,等著對方罵他。

“從小你就這樣,父母說什麼從來不聽,父母給你規劃好的路也不走,非去打那什麼遊戲,鄰居問起來你在做什麼我都不好意思說!

楚父一連串說了這麼多話,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連帶著幾聲重重的咳喘。

可楚山野卻沒表示一點關心,近乎冷漠地等著對方緩過勁來繼續罵他。

“你就不能學學你哥哥嗎?”楚父說,“你看人家楚皓多有正經精神?你哥馬上都要保研X大了,這才是光宗耀祖的事,你爸媽和別人提起來才臉上有光呢。等研究生畢業了去考個公國企上班,後半輩子安安穩穩的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打遊戲打一輩子也打不出來,你知道嗎?

楚山野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爸的長篇大論:“你打電話除了給我誇你的大兒子,還有別的事嗎?

楚父被打斷得有點突然,梗了下後沒好氣道:“你媽懷孕了,週末回家吃個飯。”

操。

楚山野之前聽了那麼長一段爹味發言都沒生氣,這會兒忍不住罵道:“你說什麼?”

似乎這事兒說出來楚父也有些尷尬,但他仍重複了一遍:“你媽懷孕了,週末回家吃個飯,也不看看多長時間沒回來了。

“你倆有病吧?”楚山野怒極反笑,“我媽都多大了?再生都高齡產婦了,我當時是怎麼來的?不也是意外懷孕嗎?生下來你倆都不如隔

壁一家三口管我管得多,現在還好意思責怪我這個責怪我那個?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夾著煙的手都在發抖:“不想要小孩就別他媽生了算我求你,你要是管不住下半身就滾去結紮,別折騰我媽也別折騰孩子,實在買不起套還想做,愛我送你一盒行不行?你等著,我現在就下單。

楚山野說到做到,直接切去餓了麼買藥給家裡團了幾盒計生用品,什麼型號和味道的都有,主打一個包您滿意。

楚父沒想到他說得這麼直白,一時間甚至沒想到要罵他兩句,就聽對面很快平復了情緒,冷冷道:“週末我打比賽,不回去吃了,你倆和楚皓吃去吧。套買好了,記得給人家好評。”

他說著就把電話結束通話了,強忍著將手機砸在地上的暴躁吸了口煙,這才注意到一道帶著擔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楚山野抬眸循著目光找去,看見顧輕言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他的動作頓了下,手忙腳亂地將煙在旁邊的垃圾桶上掐滅,磕碴巴巴道:嚇,嚇到你了嗎?顧輕言搖搖頭,慢慢靠近他,他卻向後躲去,站在了屋簷投下的陰影處。

“別過來那麼近,”他低聲道,“有煙味,別燻著你。”

之前顧輕言以為他會經常抽菸,可是團建那幾天和他長時間相處後卻發現,楚山野似乎只會在心情極度波動的時候抽菸。

比如現在。

他不用猜,看見對方這副應激的樣子就知道那通電話是楚家父母打來的。

在顧輕言的印象裡,饒是對教育孩子有很強掌控欲的顧母提起鄰居時也頗有微詞,言外之意是不能管孩子就別生,不然孩子放養養歪了一家人都得遭罪。

顧輕言很少贊同親媽的想法,唯獨這點和她的觀點一致。

就是因為看著楚山野放學回家沒飯吃,家長會沒人給開,他才從小到大偏心這個弟弟偏心了那麼多。

沒事,不燻,都是火鍋味。顧輕言對他笑了下:“聞不到的。”

楚山野原本想說兩句俏皮話把這事一帶而過,可看見他的笑後鼻子卻忽地發酸,眼眶漲得有點難受。

他垂眸,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情緒,故作輕鬆道:“你怎麼跑出來了啊?看來是這家火鍋不好吃,杜興賢那個小

胖子又虛假宣傳。

“不是不好吃,是……”

似乎講這樣的話讓顧輕言很為難,他猶豫了片刻,卻還是有些不自在地說了出來:沒有人陪我吃,才不想吃的。

楚山野驀地抬頭看著他,慣來銳利的眸中滿是迷茫:“什麼意思?”顧輕言看著他這副迷途小狗的樣子有些氣惱。之前撩人的時候漂亮話張嘴就來,怎麼輪到他主動的時候就聽不懂了呢?

“我的意思是,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顧輕言說完這句話,臉上就像是要燒起來了一樣發燙,沒好氣道:“我看你臉色不對,擔心你,行了吧?

楚山野看著他這副樣子,想起杜興賢養在宿舍裡的那隻兔子,被人逗急了時也是這副氣鼓鼓的樣子。

他忽然向顧輕言伸出手,就像是要和人討一個擁抱,可手伸到一半時停住了,有些不自在地垂了下來,

“我沒事,就是和我爸又吵了一架,”他說,“之前也吵過的,你不用擔心。”

顧輕言卻沒那麼好騙。

事實上楚家的父子吵架確實不是一天兩天,但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楚父單方面輸出,楚山野負責從頭到尾當一個翠種,很多時候一句話也傲得說。

可剛剛楚山野的情緒波動得很厲害,也是顧輕言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生氣。

真沒事,就是……

楚山野抹了把臉,語氣有些顫抖:“我媽又懷孕了,聽我爸的意思是不想打,想給生下來,我覺得有點可笑。

“都多大年紀了,還不知道用套嗎?他們問過這個小孩他願意來嗎?這個小孩要是生下來了,是不是也和我一樣丟在一邊管都不管,等他長大有自己的思想後又會被指責‘走了歪路’?”

他剛開始的聲音很平靜,越說語氣越激動,說到最後時聲音中甚至多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哽咽。

夕陽徹底落在了城市的高樓大廈後面,只留下一片橙紅色的晚霞。

楚山野扶著牆的手似乎很用力,手背上繃出了跳動的青筋。

他說完後,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抱歉,是我情緒太激動了,”楚山野緩和了一會兒情緒後輕聲說,其實我很

想知道我在這個家算什麼,還是說這根本不是我的家,我從頭到尾就是個孤兒,我不配有家人也不配有家對嗎?我

顧輕言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對他伸出手:“要抱一下嗎?”

楚山野倏地怔住了:“什麼?”

“要抱一下嗎?”

顧輕言有些彆扭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輕咳一聲:“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很需要抱一下。”楚山野抿著唇看向他,半晌眨了眨眼,輕輕向前蹭了一步。

顧輕言順勢抱住他,將這個已經比自己高很多,結實很多的弟弟抱在懷裡,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難過,可以哭出來。

楚山野伏在他肩上,聞言低低地笑了一聲:“我沒什麼好哭的。”

“那要我陪著你走走嗎?”顧輕言問他,“和他們說一聲不回去了,我陪你在外面走走?”楚山野在他懷裡賴了一會兒,點頭同意了。

兩個人從火鍋店的側門走到了街上,這會兒X市的夜生活剛剛開始,不少下班族換了身輕便的衣服來小吃街上閒逛,煙火和嘈雜的人聲驅散了夜幕降臨時的靜謐。

“我們走到哪啊?”顧輕言問他。

楚山野落後他半步,專心致志地踩著他的影子:“走回你們學校。”

啊?

顧輕言愣了下,哭笑不得:“有七公里誒。”

“那就走七公里,”楚山野說,“走嘛走嘛,走一會兒就到了。”

他說著,悄悄向前伸手,和顧輕言影子的手指尖微微相碰,讓他原本低落的心情開心了不少。“就這麼走嗎?”顧輕言說,“只走路,不去逛逛?”

楚山野看了眼路邊的攤位:“你要是想逛就逛。”

但其實這些攤位和X大門口的夜市也差不多,沒什麼好逛的。顧輕言看了兩三個攤位後就有些索然無趣,於是專心地繼續和楚山野向前走去。

顧輕言很少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路。往常他很珍惜時間,不是趕著去教室就是趕著去圖書館,認為浪費時間是可恥的。

可現在看來,好像和楚山野一起浪費時間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他這麼想著,悄悄回頭,看見了身後執著跟自己影子牽手的笨蛋。

楚山野沒發現自己的小動

作被人察覺了,還一心一意地跟顧輕言的影子玩,指尖卻忽地觸到一抹柔軟,緊接著就被人輕輕勾住了。

他驀地抬眸,只能看見顧輕言發紅的耳朵尖。

“別低頭了,抬頭看路,小心撞在柱子上,”顧輕言的聲音分明有些慌張,語氣卻仍故作鎮定,“怕你走丟,過完這段馬路就放手哦。”

楚山野輕笑了一聲,沒戳破他:“嗯,好。”

“其實你不要那麼悲觀,你還是有家人的,”在等待紅燈時,顧輕言忽然看向他的眼睛,神情鄭重,“以後你的比賽,最前面的那排家屬座位可以留給我嗎?我每場都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