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短暫的沉寂後,屋子裡突然炸開:

「矯情個什麼勁兒啊,從知青點到你家,攏共用不上十分鐘!」

「你又不是不上班啦,每天都能見到你至於嘛?」

「你不會是捨不得地窖裡的半缸酸菜吧?要不給你拿兩棵當嫁妝?」

「你快別嚎了啊,明年開春多種點兒黃瓜,我們好去你家菜地偷菜。」

餘香琴的眼淚剛醞釀起來就被噎回去了。

也就是她們擋著門,不然她都用不著趙壯實來接親,自己就跑到趙家去了。

這知青點現在是沒一個好人了呀!

幾個姑娘笑鬧著,把嫁人前那丁點兒憂傷衝得消失殆盡。

天漸漸亮了,今天天氣極好,太陽像過年時候的大紅燈籠。

趙壯實是坐著牛車來的,牛車被紅紙鋪著,老黃牛的腦門上開著朵大紅花。

他今天難得羞赧話少,紅著臉從兜裡掏出煙給大家散。

人群裡的李小山也拿到了煙,是大前門。

因為趙壯實還拄著拐,知青點的幾個姑娘也沒太為難他,象徵性的堵了一會兒門,讓趙壯實的兩個跟班——李二墩和王三柱做了二十個俯臥撐,就把人放進來了。

趙壯實看著炕沿上的餘香琴,攥緊衣角清了清嗓子。

在一眾人的期待目光中,他張開嘴——又清了清嗓子。

眾人:「……」

「那個,」趙壯實揉了下鼻子,「我來接你了。」

「大哥,你來接誰啊?」李二墩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懟了趙壯實一下。

趙壯實漲紅了臉,他瞥了眼其他人那揶揄的眼神,自覺不能墮了前村霸的威風,扯著嗓子喊:

「我來接我媳婦!」

這一嗓子,院外的人都聽得真切。

頓時,全村都鬨笑出聲。

餘香琴捂著臉往一邊倒,嘴裡直唸叨這可沒臉見人了。

「哈哈哈哈哈……」

鞭炮聲中,眾人簇擁著兩人上了牛車。

因為餘香琴是知青,孃家只來了父母,這酒宴索性就一起辦了。

如今是冬天,席面不能擺在外邊,便在趙家和大隊部分擺了兩攤。趙家的親屬不多,就把村裡的幹部和吳校長都請到了家裡去,其他鄉親們則去了大隊部。

趙寡婦兩頭忙活,趙翠花和她婆家的人也來幫忙。兩邊都熱鬧,因是農閒不用幹活,眾人是撒開歡兒的鬧騰。

這回吃席,林念禾長了記性,左邊牛娃右邊鄭珊,抿著小嘴望著眼前的一眾「敵人」,似乎在質問他們的心靈:你們好意思和孩子搶嗎?

對於林念禾此等行徑,溫嵐如此評價:「瓜女子,臉都不要嘞。」

林念禾直接無視了嵐姐的話。

臉在不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飽。

守著兩個吃席吉祥物,林念禾這回沒可憐兮兮的看著菜湯發傻。

吃飽喝足,他們趕緊騰地方。

林念禾一手拉著鄭珊,一手牽著牛娃,白小軍這個小尾巴不樂意讓林念禾拉著,他還是更喜歡他的牛娃哥。

白小軍是閒不住的,跟著他們走了一會兒就跑去和其他孩子一起在滿地紅紙屑裡找沒點燃的小鞭。

林念禾拽拽牛娃的手:「你不去嗎?」

牛娃皺著眉頭,抬眼看她,似乎在說:我像那麼幼稚的人嗎?

林念禾被他小大人的模樣逗樂了,揉揉他的腦袋瓜,問他:「那你今天想幹什麼呢?」

牛娃很認真的說:「蘇大哥借給我的

《紅巖》我看了一大半了,我想今天看完。」

林念禾:「……」

說真的,教牛娃的壓力真的很大!

自從這孩子學會查字典後,他就不用別人教他認字了。一本書或一張報,再來一本字典,他能自學。

就在前兩天,這小子還拿著報紙一本正經的對林念禾說:「禾禾姐姐,我覺得這篇文章寫的不好……怎麼能只說好聽話呢?明明還有好多人吃不飽呀!」

林念禾終於確定,這小子不止能認字,他還能看懂;他不止看得懂,他還會思考!

林念禾聽著牛娃的今日計劃,想了想說:「今天放假休息,別看書了。」

牛娃「啊」了一聲:「看書不就是休息嗎?」

林念禾:「……」

林念禾正無語著,白小軍帶著滿滿登登一兜小鞭顛顛兒的跑了回來。

他扯著自己的衣兜向牛娃顯擺:「牛娃哥,你看,我撿到了好多!」

林念禾看看那滿兜紅,不禁驚訝。

恐怕有90%的小鞭都被他撿到了吧?

白小軍的臉蛋紅撲撲的,拽著牛娃的袖子:「牛娃哥,我們一起玩。」

牛娃拍了拍他的腦袋瓜:「不行,你太小了,放鞭會炸到你的。」

「啊?」

白小軍失望的張著小嘴。

片刻後,他躥到了鄭珊身前:「姐!你放鞭,我聽響就行!」

鄭珊:「你走!」

白小軍的小鞭到底還是都放完了,以一種皆大歡喜的方式。

「小軍,我幫你放一個!」

「小軍,我也幫你放一個!」

「小軍……」

他撿的那些小鞭,就被其他人「幫」著放完了。

孩子們很開心,因為他們沒撿到鞭也放著玩到了;白小軍同樣開心,因為他聽見響兒了。

林念禾:「得暗示下麗榮姐多攢點兒錢了……這腦子,得錢治了。」

鄭麗榮當然不知道她兒子乾的傻缺事兒,她正忙著往外散頭花呢!

林念禾是在接到孫勃的電話後又等了兩天才讓伍根茂和曹石建去給鄭麗榮送頭花的。

在林念禾的特意操控下,省城的頭花潮流先從文工團颳起,他們剛巧有個演出,愛漂亮的姑娘們戴著新頭花一露面,瞬間吸引了同樣愛美的姑娘。

姑娘們等到演出結束就直奔供銷社,卻被告知根本沒有什麼新頭花。

她們琢磨著,這可能是文工團自己做的,所以供銷社才沒有。

她們失落,她們難受,她們心癢癢。

正在這時,她們突然發現自己的學校裡、廠子裡、家屬院裡,竟然有人戴上了和文工團的女同志們一樣的頭花!

說好的沒有新頭花呢?說好的只有文工團的同志才有的呢?

剛剛歇了心思的姑娘們又一次圍住了供銷社櫃檯。

「新頭花!你們不能賣別人不賣我們呀!」

「我們都是無產階級的工人,你們不能區別對待!」

「對……」

省城供銷社的主任聽著這些話,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向國旗發誓,他真的沒見過一個所謂的新頭花!

辦公室裡,主任死的心都有了,他捂著心口罵罵咧咧:「這他孃的是哪個攪事精搞出來的玩意兒?讓我知道了非、非……非求他給我供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