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閣外,沈逸之早已等候多時。

不論他平時如何忽略冷瀾之,在比較正式的日子裡,他也會壓下情緒,等著和她一起出場。

用於招待賓客的松景苑內,賓客言笑晏晏。

一個個美麗的婢女如同穿花蝴蝶穿梭在賓客中間,添置著茶水、酒水、瓜果點心,並將有需要的客人指引向他們想去的地方。

身穿華服、戴珠寶首飾的朝廷命婦們圍在趙氏周圍,和趙氏交談甚歡。

平日裡見也見不到的高官夫人、命婦們,今日卻都以自己為主。

趙氏心中別提有多愜意。

在高官夫人和命婦們羨慕的目光中,她高談闊論:“我家逸之在戰場上以一敵百,勇猛無雙!別看我家安兒小,卻很爭氣呢!他現在扎馬步已經能堅持一炷香了,字也越來越好了,便是我兒子這麼挑剔的人,都忍不住誇了他。”

眾夫人、命婦:“駙馬自然是厲害的,否則怎能入伽羅公主的眼?”

“能被伽羅公主看中並收作嫡子,小公子自然機靈秀敏。”

忽聽一聲通傳:“公主到!駙馬到!”

不久前還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高官夫人、命婦們,突然就別開了視線,齊齊起身走到了房間外,沒有人再將精力投注到自己身上。

趙氏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路,梳著高聳複雜的雲鬢的冷瀾之款款而來。

太過複雜的髮型上,珍珠釵環美輪美奐,隨著她的動作,金色的步搖搖曳生輝、熠熠生光,所過之處,如同被聖光籠罩了一般。

冷瀾之不說“平身”,便無人敢直起身來瞻仰她美麗的容顏。

她昂首走過一個個低頭拜謁的人,滿庭賓客沒有一個是身份低微的,卻無人敢起身唐突。

她如同閒庭信步一般穿越人群,宛若神秘美麗的仙子閒庭信步。

趙氏不若其他人那般恭敬虔誠,只是站起了身便算是相迎了。

她看著款款而來的冷瀾之,只見她的寶貝兒子、素有盛京才子之稱、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沈大才子,此時在那女子的身邊,竟淪為了陪襯。

雖然他所過的路徑上,所有人都低眉順眼、俯首稱臣,可俯首稱臣的物件卻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來自於他身側的女子。

就連那素有瘋狗之稱的千面修羅顧典司,此時也是低眉順眼的模樣。

趙氏突然間憤憤不平。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憑什麼搶她兒子的風頭?

今日的主角,應該是她的寶貝孫子!寶貝兒子才對!

這時,冷瀾之也走到了她的面前,先是淡淡說了一聲:“平身吧。”

才微笑著喚了一聲:“婆母。”

趙氏突然就擺起了架子,昂著首冷哼一聲:“嗯,來了?”

她聲音冷淡,聽得周圍的夫人、命婦們暗暗皺眉。

沈逸之也皺眉。

他向來拎得清。

他娘是婆母,平日裡在府中怎麼衝公主鬧,只要不太過份,都無傷大雅。

可今日是什麼場合?

這麼多的權貴夫人在此,若是他們表現出了對公主的不敬,萬一公主日後對不們佈滿了,想要搞什麼么蛾子的話,輿論就不會站在他們這邊了。

想著,他忍不住蹙眉看向了自家孃親,微微冷沉的面容滿是警告之意。

趙氏面色微變,終於想起來今日該順著公主,便沒有再作妖。

冷瀾之將趙氏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雖然沒看向身旁之人,卻也猜到肯定是沈逸之使了眼色才能讓趙氏收斂。

她心頭髮笑。

前世的同一場宴會,她因為心心念念著要讓沈逸之接納自己,特意打扮的非常低調,什麼都順著趙氏來。

而趙氏蹬鼻子上臉,多次在宴會上給她使臉色讓她難堪。

可她,還是忍了下來。

這一次,她高調而來,也沒想著要委屈自己。

她已經做好了跟趙氏互相陰陽的準備,萬萬沒想到,趙氏卻首先退讓了。

而讓她退讓的,正是前世選擇了冷眼旁觀的沈逸之。

多可笑。

她面上不顯,微微點頭應了一聲:“來了。”又問:“大家在聊什麼?”

氣氛因為這一句話而點燃。

丞相夫人呵呵一笑,看似放鬆實則恭敬道:“在聊駙馬和小公子呢,侯爺夫人可是把駙馬和小公子誇上了天!”

冷瀾之勾唇淡笑,並未反駁:“本宮的駙馬自然是優秀的,至於小公子……他若不優秀,本宮也不會收下他。”

沈逸之聽到“本宮的駙馬”幾個字,心口沒來由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彷彿情竇初開時擂動心口的一眼,又彷彿人生飲下的第一口酒。

他控制不住那擂鼓一般的心跳,視線也不自覺地落到女子的身上。

女子的容顏,實在絕美。

他討厭她盛裝出席,卻不得不承認,她本就適合盛裝打扮。

她是天生的公主,就該坐在公主寶座上,由天下人帶著最虔誠的敬意和愛意,送上最珍稀的黃金珠寶……

忽然,女子開口:“入座吧。”

如同琴音般悅耳的聲音響起,驚醒了呆滯中的人。

沈逸之一抬頭,只見女人們已經進了屋,只有他還停滯不前,

想到自己剛剛那如同丟了魂兒一般的狀態,他垂眸斂去了眸底的思緒,挽尊道:“公主,我去招待賓客。”

冷瀾之微笑著看他:“去吧。”

這是自沈逸之回京以來冷瀾之第一次對她笑,不是冷笑、不是譏笑,而是輕輕淺淺的笑。

太過久違的笑容倏然綻放,好似曇花盛開,沈逸之心中又是一跳,趕忙垂下頭,不敢再看。

人群中,某修羅滿眼陰鷙,如同獵鷹一般的眸定格在沈逸之的身上,掃過那張慌亂迷茫的臉,眸中劃過了不屑之色。

隨即看向那眾星捧月般的女子,目光裡有些委屈。

她究竟看上了駙馬那種垃圾什麼?

明明他比駙馬更,更有權勢,他為何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就因為駙馬會做幾首破試?

還是駙馬那八個心眼子?

隨著冷瀾之一聲平身,彷彿被定了身的眾人全部都活了過來,院子裡再次恢復了熱鬧。

顧湛想到等會兒要發生的事情,眸中委屈散去,只餘下了等待好戲開場的閒適。

他悠然地坐在距離那人最近的桌上,整整一桌除了他便沒有別的人了。

他並不覺得寂寥,反而更加自在。

雖然無人敢跟這位喜怒不定的爺共坐一桌,但他的存在感太過於強烈,沒人會無視。

冷瀾之與一旁的貴婦們討論著時下最流行的首飾、 京中流傳的詩文,不論貴婦們起什麼頭,她都能完美接上。

而一旁的趙氏,完全插不上話。

趙氏氣的在衣袖中攥緊了拳頭。

這個搶她寶貝乖孫風頭的女人!

等等……她的乖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