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女人憤怒之下,便有一道無形的劍氣,突然撕裂廣場上的虛空,在數千人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呼嘯的渦流。

如同淡淡的春霧瞬間被人撕開一道口子。

緊接著,廣場上,數千人的眼裡出現一把劍。

一把由無到有,由虛到實,一把由鳳凰山上的天地靈氣所化的一把劍,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連沒有什麼修為,只有一身力氣的石匠張三,都被這把劍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站在他身邊的李老六問了一句:“張老三,這是什麼,好嚇人。”

張三嘆了一口氣,拉了他一把:“別出聲,我們看看就好。”

其實在張三跟所有的人一樣,不管當前發生什麼,他都不會理會,他要等著那一場不知道會不會降下來的靈雨。

神仙打回,不關凡人的事情。

李老六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同時捂住自己嘴巴的還有數百、上千心裡懷著好奇心的人群。

所有人的眼裡看不到這把劍,也無視那突然出現的男人。

他們都在等雨。

一把憑空出現的劍,一把由虛化實的劍,一把無人握在手裡的劍,自玉仙兒面前刺出,來到公羊博的身前。

他甚至可以看到這把劍在微微顫動,彷彿下一刻就要將他穿胸而過,否則,不足以平息女王大人的怒火。

沒有人知道這把劍的恐怖之處,就像無人知道突然出現的男人來自何方一樣。

眾人只知道,當這男子突然踏上石階,出現在廣場邊緣的剎那,這一把恐怖的劍便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就像,就像兩個久別重逢的情人,不顧數千觀禮之人的默默注視,要在他們眾目睽睽之下,恩愛一番,這才是讓人震撼的事情。

劍氣在公羊博身前三尺停下,就像遇上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一般。

人在劍在,祭壇前的玉仙兒冷冷地喝道:“你攔不住我的劍。”

說完,劍氣往前再刺進一寸,就像下一剎就要刺破公羊博的胸口一般,看熱鬧的人甚至能隱隱約約聽到“噗嗤!”一聲。

甚至有人感覺這一劍就如同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甚至有膽小的人“啊......”地驚叫了一聲。

......

山下的李修元,就在那殺人劍氣來到公羊博前瞬間的剎那,伸手探向眼前看不見的法陣,沒有一絲的聲音。

如刀過流水,又如一把小刀輕輕地切進了水中的豆腐一般。

流水瞬間斷流,豆腐被切開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口子......

跟在他身後的老婆婆看到李修元手心的那把小刀,那把用來削紫竹成篾的小刀,一把閃著幽黑光芒的小刀......

如刀過流水,將這道籠罩了一座大山的大陣切開了一條縫隙,只需這一條細細的縫隙,便足以讓兩人透過。

李修元把自己化為了水流,匯入了眼前這海。

老婆婆跟在他的身後沒有出聲,因為她本身就是海,所以,眼前這海便無法阻擋她的腳步。

一個是今日再登山,一個是今日始登山。

幽幽地,李修元嘴裡呢喃一句:“七張機,愁腸試酒晚來遲。迢迢霄漢終無計。畫樓雲雨,良宵岑寂,一夢斷塵泥。”

老婆婆聞言,眉梢一展:“好詩。”

山頂的赫連明月聞聽之下,忍不住幽幽地說了一句:“你這一句詩,罵了許多人。”

胸口頂著一把劍的公羊博嘆道:“良宵岑寂,一夢斷塵泥......你把蟬兒還給我。”

玉明君自然也聽到了李修元想讓他聽到的這句詩,細品之下,忍不住跟人群后的赫連明月說了一句:“一日夫妻......”

“住嘴!我們已經不再是夫妻!”赫連明月打斷了他。

玉仙兒聽到了一腳踏上石階少年的這道聲音,眼前恍若回到那年的春天,在東海邂逅眼前這翩翩男子......

心裡一軟,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你若低頭,我還能放你......”

公羊博淡淡一笑:“從未拿起,何來放下?”

李修元一聲佛謁打斷了眾人的心思。

“愛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極樂......如是我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走在他身後的老婆婆心裡暗暗地讚道:“好一個回頭是岸,世人若能回頭,又哪來的苦海?”

若是李修元此時雙眼能看見,便能看到兩人腳下步步生蓮,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虛空上的蓮花之上。

當兩人踏過,蓮花才漸漸消失在他的身後。

山上的人看不到在長長山道上生出的蓮花,因為李修元戴上了竹笠。

老婆婆若不想讓山上的人看見,無論是貴為女王的玉仙兒,還是萬道皇城的女皇陛下,甚至那些最低微的苦力,都看不到這些蓮花。

除了李修元想讓山上的聽到聲音。

不管山上的人肯不肯回頭,能不能回頭,他依舊還是將雲起寺山下的那一句佛謁,為山人的眾人說。

山上的玉仙兒一聲怒喝:“無知小兒,你憑什麼讓我回頭?”

狀若君王一樣,冷冷注視著眼前數千人的玉明君,來自仙雲島的主人,想了想回道:“就算要回頭,也是這數千的可憐人吧?”

站在總管身後,仙靈島上的某個修行聞言一驚,心道若這天不降一場靈雨,自己豈不是白來一回?

就是一頭白花的總管大人也在這一瞬間暗自思量,自己身在何處,要不要回頭?

公羊博看著懸在胸前的靈劍,淡淡地說道:“佛說慈航普渡,自然也能渡你。”

站在人群后的赫連明月,卻在這一瞬間想到了當年往事,忍不住跟李修元回道:“她害了我兒性命,這樣的惡人也能回頭?”

步步生蓮的李修元沒有回赫連明月的話。

而是跟玉明君回道:“這些在你眼裡如螻蟻一樣的凡人,他們原本身在彼岸,卻被你的妹妹拉進了苦海......”

此言一出,天空中突然間嗚嗚地響起一道風聲。

跟著天空不知自何處飛來一片黑雲,將整個靈仙島籠罩了起來。

若不是玉仙兒身前祭壇上閃耀的那一束光芒,照亮了山頂的那一方天地,眾人只怕瞬間就要身陷夜霧之中。

李修元想了想,今日的主角又不是自己,畢竟兩個大人物已經到了山頂。

不能喧賓奪主啊,於是,他閉嘴不再吭聲,而是跟身邊的老婆婆說了一句:“若王麻子能放下屠刀,也能成佛。”

老婆婆一愣,微笑著問道:“王麻子又是誰?”

李修元回道:“那是我風雲城中,市集裡有名的一個賣肉的屠夫。”

......

一道殺人之劍依舊懸在公羊博的面前,就如果當年的某一天,被妻子那頑皮的妹妹挾持一樣,只不過,當下的他已經從容不迫。

他甚至沒有伸手去折斷這把風中之劍,而是靜靜地說道:“不久前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要我放下過往的仇恨,去唸,斷念......”

“去唸,斷念......看來你不僅只是救了他的肉體,還拯救了他的靈魂。”

老婆婆不知何時,手裡捏著一朵潔白的蓮花,就同李修元在雲起寺裡的山間拈了了片來自風中的竹葉。

李修元腳不沾地,靜靜地回道:“他欲聞道,正好我師父罵了我不知多少回......”

老婆婆淡淡一笑:“他若去唸,斷念......那麼你呢?”

搖搖頭,李修元苦笑道:“我不是地藏,也不是十殿閻王,去不掉,也忘不了。”

且不管身邊的老人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李修元依舊叫一些心事說了出來。

去掉這一方世界的念?不用,因為在這一方世界,他沒有起心動念。

他的念在風雲城外的天山上,在須彌山下的杏花谷中,甚至在蠻荒世界的定安城裡,也許還有一些念想......

若還有,那應該在玄武大陸的竹峰之上了。

不知道這個時候,在女聖大人幫助下的師尊,有沒有走出那座山洞,一朝渡劫成聖。

“去唸,斷念......你當我是白痴嗎?”

“鋥!”的一聲,玉仙兒突然揮動手指撥動靈劍,剎那之間,公羊博身前的靈劍瞬間噴出一道光華。

殺氣騰騰,往前再刺進了一寸。

一進再進,眼前這把風中之劍,離公羊博的胸口已經二尺有餘,快要刺進他的身體之中了。

“唉,你這又是何苦呢?”

公羊博嘆了一口氣,祭壇前的玉仙兒沒有聽明白,而人群后的赫連明月聞言之下卻怒火中燒。

因為她從公羊博的這一聲嘆息中,聽到了那個有芙蓉鎮裡渾渾噩噩,虛度了數十年光陰老人,垂垂老矣,朝不保夕的嘆息。

而在李修元幫助之下,一夜之間恢復了勃勃生機的公羊博已不再是昨天那個將死的老人。

她也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羔羊。

就在她欲要怒髮衝冠,一步往前踏出的時候。

“嗖!”的一聲響起,一道幾不可聞的箭鳴在玉仙兒和玉明君的耳邊響起。

也在赫連明月和公羊博的耳邊響起,還沒等雲青嬌看得仔細......

一枝細細的竹箭自風中而來,發出“叮!”的一聲輕響,一道若有若無的符文,隨著一聲箭鳴。

將公羊博面前的靈劍射穿,化為一團虛無的靈氣,往四下散開,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也沒有看見這一枝竹箭自何處來,等玉仙兒看清楚的時候,公羊博的手裡已經捏著一枝細細的竹箭。

一枝跟她年少時光,哥哥姐姐為了讓她開心,幫她削的那竹箭一般。

公羊博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跟玉仙兒不同,他看到了竹箭上的那若有若無的符文,以及一些不規則的線條。

於是,他忍不住淡淡地笑了起來。

跟高高在上的女王大人,跟亡故的妻子的哥哥玉明君,揖手說道:“既是同根生,又何必出手相殘?”

說完,沒等兩人看清楚,將手裡的竹箭收了起來。

赫連明月看著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淡淡一笑,心道你還在山間行走,卻已經等不及出手了。

早知如此,為何不早些上來?

老婆婆看著李修元捏著的一張跟兒戲一樣的竹弓,不由得輕嘆一聲道:“看來,你已經聞道了啊?”

“可惡!誰跟你同根生!”

玉仙兒聞言大怒,她沒有看清楚自風中飛來的一枝竹箭,她只是看見公羊博破去了他的風中一劍。

於是她怒了,心道當年你不如我意,時隔多年,依舊跟著這女人來噁心我。

“鋥!”的一聲,又是一道劍芒自她指間斬出,以摧枯拉朽之勢,往公羊博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