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塵剛來的時候,馮耀說「新門主還沒開始籠絡人心」這句話其實不太對。籠絡人心這事沈香枝一直在做,她剛到荊棘門就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可是這段日子,她待人非常客氣,就是臉上表情太少,有人做了錯事,只要錯不大,她很少追究。不然,喬飛一死荊棘門很可能就散了。

對於目前荊棘門的狀況,沈香枝還是比較滿意的,留下的人對她比較衷心,等她哪天將「對付夜羽小築這種話」說出來的時候,不至於太多人脫離。

許輕塵從楊帆那裡得知自己去廬州的訊息。

許輕塵顯得憂心忡忡。

楊帆笑著問:「怎麼?心裡沒底?」

許輕塵點點頭,說:「當時咱們再廬州見過後,夜羽小築就對我出手了,我這張臉他們很多人記得。我現在去廬州,只怕剛進城就會被針對。」

楊帆說:「危險肯定會有,但你現在是荊棘門的人,他們要動你,得掂量掂量。」

許輕塵笑著說:「楊兄,危險我不怕,我只是怕如果因為我給荊棘門帶來麻煩就不好了。」

「哈哈哈,」楊帆笑了,「咱們這個沈門主,看起來像是怕麻煩的人嗎?」

許輕塵回道:「也好,趁此機會見識見識市面。」

「我相信你,」楊帆說,「在處理事情上,以及你的功夫還有頭腦,都很不錯。沈門主很看重你,不然的話,廬州那邊,就得是我去了。」

「呃……楊兄,我……」

「別在意,我現在的身子很怕折騰,你去對我來說是件好事。」

說著,楊帆又咳嗽了幾聲,他用白色絲巾捂住了嘴巴,嗓子裡有咕嚕聲,看樣子狀況不大好。透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許輕塵對楊帆的認識也深入了許多。雖然名義上是自己的上級,但從來沒擺過架子,除了性格跟姚大公子不像,其他地方都很像姚大公子,讓許輕塵對他有種莫名的信任感。

許輕塵突然問:「楊兄,你練了兩套內功?」

楊帆點頭回答:「是的,一套家傳的銘心訣,一套老門主傳給我的煉體功。」這件事門裡人,以及很多江湖人都知道。

許輕塵突然站直身體,雙腿分成肩寬,雙手在胸口抱球。三次深呼吸,然後長時間閉氣,又三次深呼吸,如此迴圈。楊帆看著他,不明所以。

許輕塵輕輕吐出一口氣,換回原先的站姿:「剛來那天我就知道你在用內功改善體魄,老門主的這套煉體功雖然精妙,但並不純粹。我觀察了幾日,將這套功法稍稍改進,去掉了殺伐,留下的是純粹的煉體魄。你以後照我剛才的方法,將煉體功周天執行灌入其中,效果應該比煉體功強不少。」

楊帆一臉詫異地看著許輕塵,這個人給自己的驚喜太多了。他與人過招的時候,如果兩人差距不大,他總能在最短的時間找到對方的弱點。那些高深的內功他雖然聽都沒停過,可是見人用過後就知道功法的利弊。短短一個月,就能將煉體功修改成一套純鍛鍊體魄的功法。某種意義上來說,許輕塵,也是個天才。

楊帆有些服氣地點點頭:「我原本以為,清風觀朱明玉,白家白伯駒,還有我,我們三個算是青年一代翹楚,其他青年才俊不管多優秀,都難出我們三個其右。輕塵兄弟,是我看走眼了。」

許輕塵笑著說:「楊兄,如果你以後見到了朝嵐谷的那兩個姑娘,還有那個叫暮雲的少俠,你會發現自己走眼走的厲害。」

楊帆捏著下巴問:「我早就想問,那幾天在藥仙谷,朝嵐谷的那兩個姑娘真的那麼神奇嗎?我聽人說,什麼長劍一抖,萬點寒光。之前我以為是江湖人固有的誇大,可是說的人多了,我都有點兒信了。」

許輕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拔出

自己的長劍,朝著虛空閃電般連續刺出三劍。

然後收起劍問楊帆:「楊兄,我的劍快嗎?」

「快。」

「朝嵐谷的那兩個姑娘,速度是我的十倍。」

瞬間刺出三十劍?楊帆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真的這麼厲害,那門主是怎麼打過那個冷麵仙子的?

似乎是看出了楊帆心中所想,許輕塵說:「我不知道門主的內力有多深厚,我只知道她對上朝嵐谷的翡翠姑娘的時候,打的很盡興。」

這意思是,以前跟你們過招,都是鬧著玩。

楊帆認命地笑了笑,說:「無所謂了,我這人的武道是走到頭了,餘生也不敢奢求有什麼精進。」

楊帆這話說的輕鬆,但許輕塵還是能聽出淡淡的悲哀。天之驕子,可惜又天妒英才,年紀輕輕就得數著日子過餘生。難得楊帆能這麼看的開。

兩人不再聊這個,楊帆拿來自己珍藏幾年的酒,算是為許輕塵送行。

第二日一早,許輕塵就早早地上路了,當然,沒忘記從劉威那裡拿來自己打造的雙刀。

趕了一天半的路,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天拳門。

這門派坐落於半山腰,規模不大,人住滿估計也就十一二人。此時快到中午,天拳門靜悄悄的。許輕塵在門口喊了一聲「綾含姑娘」,但是無人應答。門沒鎖,他乾脆推門進去。

門內的景象比他想象中破敗許多,不像是住著人的樣子。

他在裡面轉了一圈,聽到院牆外傳出有人走動的聲音。

許輕塵繞出院牆,看到天拳門的原址旁邊蓋了一棟小茅草屋,一個粉衣女子站在門口,就著黃銅水盆在洗頭髮。

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女子一個閃身進了茅草屋。

「什麼人?!」一聲嬌吒從屋內傳來。

許輕塵回答:「綾含姑娘,是我。」

一個腦袋探出門框,好奇地盯著許輕塵。綾含頭上臉上都是水珠,還未擦乾,等看到是許輕塵後,她笑著說:「是你啊,稍等我一下。」

過了一會兒,頭髮擦了半乾的綾含走了出來。

「我還以為,我們下次見面會在很久以後呢。」

許輕塵取下後背的雙刀,說道:「正好門裡派我去廬州,恰好路過這裡。給你,幫你打造的雙刀。」

綾含接過雙刀,那是兩把很漂亮的雁翎刀,但是刀身比尋常雁翎刀薄而短。

綾含熟練地舞了個刀花,看得出來,這兩把刀她愛不釋手。

「像是一個模子裡做出來的,重量也沒什麼差別……謝謝你啊。」

許輕塵點點頭:「你喜歡就好。看你剛才的刀花,這段時間沒少練吧?」

「嗯,我其實是有點武痴的。」綾含將雙刀入鞘,搬來兩把小凳子,說:「坐吧,就不請你進屋了,女孩子的閨房,你不方便進的。」

許輕塵看了看綾含的「閨房」,打趣道:「你這閨房也太簡陋了一些。」

綾含坐在矮凳上,雙手託著下巴,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天拳門,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茅屋,說道:「本來不想住這裡的,這個茅屋是很久以前一堆老夫婦住的,但是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搬走了,我就住了進來。不瞞你說,我不敢在天拳門裡住。」

「為什麼?」

綾含一臉理所當然:「我害怕啊。」

「害怕?」

「那麼大個宅院,就我一個人住,晚上的時候怪瘮得慌的。我本來想把宅子收拾收拾,但是一個人又不知道要收拾到什麼時候,想到以後也可能沒有人住進來,我就放棄了。」

「聽說大哥他們在揚州還有些

家產,你為什麼不去投靠他們?一個人在這裡住著,孤苦伶仃的。」

「去找他們我更害怕。」

「害怕什麼?」

「催婚啊!」綾含來了氣,「每次見到他們就沒有別的話,老是催我找個人嫁了,我就不明白了,一個人不好嗎?」

對於張淵夫婦的催婚功力,許輕塵是見識過的。

倆人聊了半天有的沒的,許輕塵看時候差不多了,就說:「綾含姑娘,我還要去廬州……」

綾含伸了個懶腰,打斷了他的話:「那咱們走吧。」

「咱們?」

「對啊。」

這兩個字讓許輕塵消化了半天,他問:「你……要跟我走?」

「對啊。」說的理直氣壯的。

「我倒是不反對,但是為什麼呢?我這一去可是很危險的。」

綾含大方地回答:「我沒錢了。」

「嗯?」這個回答很讓人意外。

「上次見你的時候,我聽了嫂子的話,好好打扮了一下,那堆胭脂水粉、衣服、首飾什麼的,把我的錢花的差不多了。如果你今天不來,我可能就要下山打劫了。」

「嘿嘿嘿、哈哈哈……」許輕塵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我說的是真的!」

「我信,我信,」許輕塵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聲,「那咱們走吧。」

「先去後山。」

「去後山做什麼?」

「我原本以為下半輩子就老死在這裡了,就把馬放了。我看你是騎馬來的,我總不能兩條腿跟著,我們先去後山把馬抓回來。」

許輕塵當然不會跟著綾含去幹「抓馬」這麼荒唐的事,好在身上錢夠花,出門的時候沈香枝又從庫房支給他不少,一匹馬還是買的起的。

跟綾含一塊趕路這事,許輕塵一點兒也不排斥。首先,最起碼有個人陪著,不會無聊。其次,他挺喜歡綾含的——就是單純的喜歡,不是男女之情——這個姑娘在作風行事上很細膩,可是在感情上很大條。她大大方方的跟在許輕塵左右,沒到一個落腳點就先張羅著吃飯住宿。按綾含的話來說,這叫「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軟」,她不幹吃白飯的活。

但是在外人看來:這不就是一個出門在外的富家公子帶了個貼身丫鬟嗎?

許輕塵跟綾含說過,「不用這麼客氣,你是我大哥的師妹,也就是我妹妹,照顧你是應該的。」

而綾含的回答是:「我也不想啊,但是你不會砍價啊,好幾次人家說多少錢你就給多少,我看的著急。」

許輕塵算是明白她那幾百兩是怎麼省出來的了。

為了讓綾含下次見到張淵夫婦再被催婚催的沒話說,許輕塵偷偷告發了張淵用她的「嫁妝」參與賭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