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來派給大家的任務,綾含離得最遠,她還沒到洛陽,陳玲兒的信就已經先到襄陽了。現在的她還不知道李鳳嵐發生了什麼事。

趕了一早上的路,七月的太陽曬得她頭昏腦漲的,正打算找個地方休息,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密集的喊殺聲。她一時好奇,朝著聲音的方向趕了過去。

穿過一片樹林,是一個坐落在荒野中的山莊,山莊門口有個大牌坊,上面寫著「長鯨幫」三個字。長鯨幫在江湖裡還是很有名氣的,早些年靠著黃河水運發家。他們跟嵩山派關係不錯,即便到了現在,嵩山派已經臭不可聞了,他們依然沒有跟嵩山派絕交。

喊殺聲正是從長鯨幫裡傳出來。

大門口處守著兩個人,似乎是怕裡面的人跑出來。

綾含本來不想摻和這種江湖恩怨,剛準備走,可是發現門口的這倆人她好像在哪見過。

正猶豫呢,那兩人已經發現她了,大喝一聲:「什麼人?」

隨即那倆人便愣住了,急忙衝綾含抱拳拱手:「見過許夫人。」

綾含想起來了,在荊棘門的時候好像見過這倆人,是誰的手下來著?

綾含問:「你們在……剿滅長鯨幫?」

這倆人對視一眼,面露難色。心裡想的是:荊棘門做事不能透露風聲,可是眼前的這位許夫人又不算外人。

一個人回答道:「回許夫人,咱們是劍戟堂孫堂主的人,奉門主之命,來長鯨幫討個說法。」

「討個說法?討個什麼說法?」

「前些日子長鯨幫跟巨齒門之間有些爭執,門主派人調停,但是長鯨幫根本不理會咱們,門主讓咱們來教訓一下他們。」

綾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什麼門主之命?明明就是許輕塵的命令。

「不服從調停就要來剿滅他們?」

「呃……不是剿滅。」

綾含被氣笑了:「你們聽聽,裡面男人女人的哭喊聲都有,明明已經沒人反抗了,你們怎麼還在殺人?這是不是剿滅是什麼?」

面對已經生氣的許夫人,兩個人更加為難了,唯唯諾諾地說道:「夫人,我們也是奉命辦事,您別為難咱們。」

綾含不理他們兩個,徑直走進了長鯨幫。

滿地都是血水和屍體,她進來的時候長鯨幫能死的已經死絕了,只有荊棘門門人在打掃戰場。

「呦,弟妹,你怎麼來了?」

綾含正看著地上的屍體發呆,就聽到有人跟自己說話,她抬頭望過去,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正向自己走來。

這人叫孫無妄,劍戟堂的堂主。

綾含盯著他,問:「為什麼……殺了這麼多人?」

孫無妄無所謂地說:「這些人是李鳳瑤的打手,前段時間他們殺了巨齒門五十多人,本來我們打算讓他們道歉賠禮完事,誰知道他們根本不聽勸,繼續攻擊巨齒門,只好就這樣嘍。」

「可是這裡有很多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還有一些打雜的下人。」

「綾含,」孫無妄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一個女子見不得這些。這麼跟你說吧,這裡面沒有無辜的,也沒有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既然選擇幫李鳳瑤,那他們肯定想好了這個下場。」

荊棘門的門人,大多疾惡如仇,這本來是個很好的品質,但是被許輕塵冠以正義的藉口以後,這個品質就理所應當的成了殺戮藉口。

不該是這樣的,許輕塵之所以走進江湖,就是因為姚家被人滅了滿門,而如今……他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綾含默默地轉過身朝門外走去,孫無妄喊了她兩聲,但是綾含沒有回應。

她明白,自己沒

權利說許輕塵,不久前她才剛從那樣的狀態中掙脫出來。

算了,隨他去吧。

李鳳嵐失蹤這事,最震驚的是李鳳瑤,更讓她震驚的是:李鳳嵐竟然是她綁架的。

前幾天,洛陽周邊的一座石室被人攻陷,她親女兒給她放了話,一個月後要見到李鳳嵐,否則的話就將她全部藏身點公之於眾。

李鳳瑤差點兒把鼻子氣歪。

她必須要有一個代理人,而這個代理人必須得知道怎麼聯絡上她。關邵齊這個人李鳳瑤還是比較信任的,兩人認識十多年,算是知根知底,摸清了他全部底細李鳳瑤才敢跟他透露自己的藏身點。誰知道這傢伙竟然死了。

此時此刻,李鳳瑤無比後悔,當初在藥仙谷見到李鳳嵐的時候應該給個好臉色的,之後更應該好好處理她們這段「母女情」。如果這事換成李鳳嵐來做,那張地圖她在見到的第一天就會熟記於心,肯定還會備一份假的在身上。

當然,這些現在她沒空苦惱,最苦惱的是她「綁架了李鳳嵐」。李鳳瑤一時間覺得自己有苦說不出,李鳳嵐真不是她綁架的,但這事她要怎麼解釋?難不成親自上白家,跟他們說李鳳嵐沒在自己這兒?.

隨後,李鳳瑤覺得:會不會是這個小妮子的計策?但看著不像啊,她圖什麼?既然有了自己的藏身點,直接派人挨個兒打過去就是,犯得著多此一舉嗎?

思索良久,李鳳瑤明白了一件事:李鳳嵐可能真的失蹤了。

這個江湖上想要她命的人很多,但是誰有實力從白家神不知鬼不覺的綁走一個人呢?

她又想了半天,鎖定了一個人——陳子決。

這一切不會是陳子決這小子的計策吧?故意栽贓在自己身上?

李鳳瑤看著眼前跳動的燭火,冷笑一聲:「行,跟我演戲是吧?好啊,那咱們一塊兒演!來人!」

李鳳瑤決定將計就計,既然你們認為我綁架了李鳳嵐,那我就趁此機會將你們一窩端了,反正不管怎麼看主動權都在自己手上。

陳子決愈發不安了。

沒有夜雨小築當自己的後盾,沒有足夠的人手,情報全靠猜,甚至他連出這個院子都有些難度。

白叔禹肯定懷疑他,不然不會一下子安排這麼多人盯著他,之所以還沒拿下他,估計是怕李鳳嵐在他手上。當然,就算李鳳嵐沒在他手上,而白叔禹發現李鳳嵐真的死了……那他就是第一個給李鳳嵐殉葬的。

陳子決不信鬼神,可現在,他把自己能想到的神明全部求了一遍。

灶王爺,馬王爺,土地老爺,不管哪位,您顯個靈,求你們別讓李鳳嵐死。李鳳嵐,你要是真的活著,給個信兒,咱們之間可是有盟約的。

一個不足三米深的土坑,能給你李鳳嵐摔死?你不是輕功天下第一嗎?再說了,這都已經好幾天了,就算真死了,泥土真埋上了,那土又沒有夯實,現在天又熱,你該能讓人聞到味兒了吧?

正坐在院子裡胡思亂想,門開了,秦竹生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陳子決皺著眉問:「沒人攔著你?」

「倒是有不少暗樁盯著我,可是沒有想攔下我的。我和我的弟兄們,以及您大首領的老婆兒子,都在白家的監視下。陳先生,我可提醒您,如果他們現在想要殺了咱們,那可是易如反掌。」

陳子決耐著性子說:「先別說這個,你在白家那邊查到什麼了?」

「我也不敢離太近,只能遠遠地看著。這幾天出入白家的人我都記下來了。」

「都有誰?」

秦竹生將見到的人一一彙報給陳子決,講完後陳子決思索片刻,問道

:「有沒有暮雲?」

秦竹生搖頭:「沒有。」

「奇怪,這小子竟然不在?難不成是去找李鳳嵐了?不對,他是有些腦子的,不靠白叔禹,光靠自己等同於大海撈針,這一點他肯定清楚……秦兄,想辦法派兩個兄弟出城,找到他,我懷疑他跟李鳳嵐在一塊兒。」

秦竹生嘆息一聲:「倒也可以,不過……陳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

「你要提醒我什麼?」

「你認定了她沒死,可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真的死了呢?當時那位李小姐身受重傷,走路都走不利索,又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了下去,聽說腦袋好像還磕著了。她可不會武功,換個普通人這麼摔一下都很致命。再說了,我也知道李小姐和那位暮雲公子之間的感情,心上人丟人,他不管不顧地出去找人,可是說得過去的。」

陳子決盯著秦竹生認真地說:「她的運氣很好,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很多,我不信她就這麼死了……別說了,幫我做事吧。」

其實,最令陳子決不爽的是:李鳳嵐竟然沒死在自己手上。

「當年,李鳳瑤救過你一命,二十年前你竟然沒有被江湖人清算,你的運氣可真好。」

陳佻的身後,屍體堆成了小山。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瑟縮在牆角,他的身前,擋著家裡的女眷和下人。他們每個人都很怕。眼前的這個女人太厲害了,殺人如同砍瓜切菜,老爺的那些弟子可都是好手,在她面前一個個脆得如同豆腐。

老頭哆哆嗦嗦地說:「我、我真的沒有再見過她!李小姐也沒有找過我啊!我就是守著自己這份家業而已!你放過我!我、我、我跟你們樓主很熟的!」

「女苑一直是你在派人保護,這些年,你的弟子大部分去了秦樓楚館當打手,你當我瞎嗎?告訴我李鳳瑤的下落,我讓你死得痛快點兒。」

老頭已經被嚇破了膽,說話都已經不成語調。

就在陳佻準備一劍挑了他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一個女人大喊:「妖精!住手!」

陳佻緩緩轉頭,就看到一臉汗水的李雨灼正跑進大堂。

李雨灼一把拉住陳佻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夠了,你殺太多人了。」

陳佻眼神冰冷:「怎麼?你要攔著我?」

「你殺這麼多人就不怕給孩子們找麻煩嗎?等你老死了,這些人找誰報仇?你這麼做,長風大哥怎麼想?」

「李雨灼,你好像忘了什麼。我以前,本來就不是個愛講道理的人。」

「鳳嵐這兩年那麼努力,為的就是讓長風樓重出江湖,你這麼做……不是毀了她做的這一切嗎?」

陳佻低下了頭,再次抬頭的時候,她的眼圈已經紅了:「我女兒,被李鳳瑤抓走了,你很瞭解自己的姐姐。李鳳瑤想要的是什麼,你也很清楚。如果我女兒沒有受得了她的折磨,將她想知道的告訴了她……那鳳嵐她……現在……還有可能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