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總是來得很早,忙碌了一日的人們,好似躺下沒有多久,天邊就露出了魚肚白。

碎金灘裡,巡邏隊已經回去補覺了。

村長揹著手,從家裡出來,到李家門口摸摸兩隻大狗,問了問林嬤嬤等人,知道李家老宅沒什麼事,這才開始一日的巡視。

村裡各家因為送走了孩子和年輕人,安靜的厲害,初始誰也不習慣,但幾日下來也好多了,起碼沒耽誤活計。

大槐樹等幾個村子,果然被嚇唬住了,村人也很是安生。

平日被裡正管著,除了做農活兒,不但沒來過新村二村,甚至是城裡都不去了。

生怕在這樣的時候,惹到麻煩,一家老小都倒黴。

田裡的瓜秧早就清理趕緊改了,補種的白菜蘿蔔之類長的不錯,遠遠望去一片新綠,讓人看了就心情大好。

還有山上的果園,更是鬱鬱蔥蔥,在周圍有些泛黃的山林襯托下,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兒的扎眼。

這都是村裡人日夜不停辛勞的成果!

村外的小河,如今更是隻有手腕粗的涓涓細流,隨時都要斷流。當然有天熱的原因,但也是大半河水都被村人挑去田裡和山上灌溉了。

最近,擔心河水徹底斷流,下游村子沒有喝的,大夥兒又開始從村裡挑水。

當初打井時候,村裡花了大價錢,打的深井,但如今也乾枯了大半,只剩那麼三四口還有水。

真是不知道哪日井水也要徹底都枯竭了……

村長心裡是喜憂參半。

活了大半輩子,他太懂趨利避害了。

若是大夥兒都種田,人家遭災一半,你家田裡豐收,那人家只有羨慕你的份兒,甚至巴結你,追問怎麼種的莊稼。

但人家絕產了,顆粒無收,眼見家裡老少就要餓死,你家田裡卻滿是金燦燦的稻穀……

那就是明晃晃的拉仇恨了,只等著被搶就是了!

眼前這滿山的青翠,滿地的新綠,就是那人家絕產時候,自家豐收的稻穀……

好是真好,但也真是危險啊!

村長嘆氣,恨不得這日子跑的像耗子一樣嗖嗖的!

趕緊再過一月,果子賣了,秋菜和花生紅薯土豆玉米都收了,也就安心了。

可惜,怕什麼來什麼,日上三竿時候,外邊實在太熱了,村人陸續都回家乘涼,等著太陽落一落再繼續幹活兒呢。

有不願意睡覺的老少,坐在村口大樹下,一邊搖晃著蒲扇和草帽,一邊閒話兒。

“也不知道娃子們走到哪裡了?應該快到了吧?”一個漢子惦記孩子,小聲問了一句。

旁邊的村人忍不住拍了他一把,笑罵道,“你可行了,這話一天都要問上多好次,真是比娘們還碎嘴。

有主家呢,這些小子去南邊就是去享福了,怕是已經看見的大海和大船了,正高興著呢,根本想不起你這個爹。”

漢子也不生氣,呵呵笑著應道,“那就好,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去看看,倒是小子們先飽眼福了。”

另一個老爺子也是說道,“我孫子還說,要出海打漁呢,到時候給我帶房子那麼大的魚回來。”

眾人都是聽得哈哈笑,紛紛應和。

“我閨女也說了,給我帶饅頭那麼大的珍珠。”

“我兒子說,給我找珊瑚磨簪子!”

說起孩子,大樹下分外熱鬧。

正這個時候,二村突然有老兵快馬跑來,遠遠吆喝著。

“村長,有人在橋頭鬧事!十幾人呢!”

這還了得!

村長立刻吆喝了村人,呼啦啦二十多號老少就趕去了二村。

橋頭立著木柵欄,木柵欄裡是二村人在把守,柵欄外則是十幾個陌生人。

原本村長等人還以為是哪家不開眼,跑來搗亂。

但一見這些陌生人就皺了眉頭。

十幾口子,有老有少,各個衣衫襤褸,半大孩子甚至只用破布遮著屁股,其餘都是光裸的,曬得黑黝黝。

再看神色,面黃肌瘦,嘴唇乾裂,瘦骨嶙峋……

這真是,比他們當初從北地逃荒過來的時候,還要慘啊!

這樣的人,應該不至於對自家不利吧!

幾個守門的老兵也為難,見到村長,趕緊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村長,這些人一個時辰前走到咱們這裡,說是太渴了,要討碗水喝。我們瞧著太可憐了,就給打了一桶水。

“但他們喝完,又說餓,要田裡的青菜墊肚子。我們又……又給扒了十幾個生土豆,他們吃完就不走了!

“他們鬧著要留下做工,就是賣身為奴都行。我們說了村裡不收外人,可是他們不聽,死賴在這裡不離開。”

村長等人聽完,長長鬆了一口氣,都是忍不住瞪那個報信兒老兵。

讓他一咋呼,大夥兒還以為有人打上門來了。

但眼前這明顯是一群逃荒的百姓啊!

老兵摸摸鼻子,很是覺得無辜。

他一時著急,沒說清楚,大夥兒就都跑來了……

這會兒,那十幾人也知道這地方主食的人來了,都是聚到柵欄前,撲通通跪了一溜兒。

一個老漢哭咧咧,扯著乾啞的嗓子就求開了。

“各位貴人啊,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苦命人吧!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我們才拋家舍業跑出來找條路啊!

“我們這一路上頓頓吃草和樹葉,才走到這裡。

“求貴人們可憐,收下我們吧。我們願意當牛做馬,只求活命啊!”

一個婦人瘦的眼睛都凹陷下去了,這會兒也推了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往前,急切懇求著,“貴人們不要我們也成,收下這兩個孩子吧。他們吃的少,掃地餵雞餵豬,甚至是下田都成。求貴人開恩,求貴人救命啊!”

兩個孩子都是大頭小細脖子,被老孃推出來,還有些懵懂。

這會兒,他們扭身抱著婦人扯開嗓子哭。

“娘,不要扔下我們!嗚嗚,我們不走,不走!”

婦人生怕孩子們被嫌棄,抬手就打,急得恨不得昏死過去。

他們全家從南邊一路逃過來,就數眼前這個村子看著最富庶了。

家家戶戶的房子都是嶄新幹淨不說,村裡人穿戴也好。

田裡綠油油,山上也翠綠,好似根本不缺水。

最重要的是,這裡的人心善。

他們一路討飯到誰家都是被打罵驅趕,只有在這裡得了乾淨的水和吃食啊!

這裡能活命!

婦人不算聰明,但為了兒子活命,卻難道通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