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奪回阿兄,奪回寒煙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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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議潮思量著,慢慢走下假山。
他回到水岸邊沒多久,就看見阿兄提一盞青紗燈,步履從容地穿過水麵木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倒映在水中,明明容止氣度都和從前相同,可他卻覺得,阿兄變了。
正是暮春三月的夜裡。
南府園林花開繁茂,花瓣上積露重重,草叢裡隱隱傳來蟲鳴聲,伴隨著遠處賓客的笑鬧,更顯春夜熱鬧。
然而此處卻是安靜的。
二人臨水照影。
沈議絕問道:“你怎麼來了?”
“即將啟程去洛陽,特意來喝姜歲寒的喜酒,也來和阿兄道別。”沈議潮伸手,替沈議絕捉下鬢角沾到的碎葉,語氣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阿兄一向愛整潔,剛剛去哪兒了,頭髮沾上碎葉都毫不知情……”
沈議絕淡淡道:“隨便逛逛。”
沈議潮知道他在撒謊,卻也不拆穿:“原來如此。”
兩人陷入無言之中。
沈議潮雙手籠在寬袖裡,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涼薄。
阿兄果然變了。
從前他出遠門,阿兄都會好一番叮囑,還會派遣幾名精銳跟隨左右,生怕他在路上有什麼閃失。
可是現在聽聞他要去洛陽,他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沈議絕拍了下他的手臂,道:“我去前院吃酒。”
沈議潮目送他離開,清秀白皙的面龐上流露出幾分黯然。
他失去了寒煙涼不算,如今,他還失去了阿兄……
“夫君!”
遠處傳來魏楚楚的呼喚聲。
魏楚楚搖著團扇過來,一手拽住他的衣袖,忍不住埋怨:“我才和姐妹們說,要把你介紹給她們認識,一轉身你就沒影兒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和我的姐妹放在眼裡?虧你還是人人稱道的名門公子,怎的一點兒也不敬重妻室?”
她帶著怨氣滔滔不絕。
後面又抱怨了長長的一番話,沈議潮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事到如今,又怎麼能繼續欺騙自己,他愛魏楚楚呢?
他不愛的。
魏楚楚淺薄而又粗鄙,除了出身是上品,容貌只算得中品,舉止雅量風神方面,甚至根本就是下品。
他對這個明媒正娶的女人感到失望,感到滿腔煩躁。
他恨不能,魏楚楚永遠消失才好。
清風徐徐,吹拂著四周的黢黑樹枝,把他的面容籠在陰影裡。
潛藏的戾氣油然而生。
他悄悄握緊雙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也感受不到絲毫疼痛,胸腔裡的野獸叫囂著,奪回阿兄,奪回寒煙涼。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都想回到當初錦官城的那段歲月。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腦海中悄然成型。
他不動聲色地拂開魏楚楚的手。
魏楚楚茫然回頭:“夫君?”
沈議潮道:“剛剛宮裡的人過來催,讓我儘快趕去洛陽。我就不去吃喜酒了,過會兒直接坐馬車出城。”
“可是現在天都黑了!”魏楚楚不可思議,“明天啟程不行嗎?我與你一起,正好我還沒去過洛陽城呢!”
“姑母催得緊,我也沒辦法。”沈議潮替她扶了扶髮釵,“楚楚今天佩戴的這套翡翠頭面很,定然能豔壓群芳,去跟她們玩吧,等我回來,給你帶洛陽的金銀絲綢。”
魏楚楚噘了噘嘴。
不過想起待會兒要在姐妹面前顯擺首飾頭面,接受她們羨慕的眼神,她的心情便也不那麼難受了。
她撒嬌般挽住沈議潮的脖頸,抓緊時間膩歪:“夫君,今日謝姑姑大婚,又叫我想起咱們大婚時的情景。”
沈議潮笑容淡淡。
大婚那天的情景,在他腦海中早已模糊。
唯一記得的,是大婚次日,寒煙涼捱了五十鞭子的慘狀。
“夫君,”魏楚楚親了親他的下頜,“我知道你定然捨不得離開我,也定然很想帶我一起去洛陽城,不過沒關係,下次肯定還有機會。你不要太想念我哦,否則相思成疾,那就無藥可救了!”
沈議潮颳了下她的鼻尖,儘量耐心地溫聲細語:“你是我心愛的女子,我自然要朝朝暮暮地想你。”
魏楚楚嬌羞不已,嬌嗔了句“討厭”,捧著臉跑走了。
沈議潮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魏楚楚,真是個蠢笨到無可救藥的女人。
長睫透落淡青陰影,他淡漠地撣了撣衣袖,轉身往府外走。
邊走,邊低聲吩咐了隨從幾句。
……
另一邊。
春夜裡花影婆娑,月光皎潔。
南寶衣和蕭弈並排穿過青磚花徑,驚訝:“你想去洛陽?”
蕭弈頷首:“有些事想親自處理。”
“可是……沈皇后怎麼可能放你離開長安?你如今是她圈禁在甕中的魚兒,她運籌帷幄,絕對做不出放虎歸山的蠢事。”
“如果是危及性命的差事呢?你猜她會不會讓我去?”
南寶衣遲疑地咬住下唇。
正在這時,一團小小的黑影由遠而近,穿過花徑匆匆跑來。
裴初初顧不得世家小女郎的派頭,扶著雙膝氣喘吁吁,綁在髮髻上的金鈴鐺不停搖晃作響,稚聲道:“雍王殿下、南大人,蕭定昭被其他小孩子打了!”
荒僻的竹林角落,幾個小孩子圍著牆根。
他們都是朝中顯貴的子孫,而阿弱尤其落魄,被他們聯手毆打,渾身是血,死死抱著頭,蜷縮在牆根底下一動不動。
小孩子不知輕重,見他總是不還手,覺得十分無趣,於是竟然紛紛撿起石頭去砸他:
“我阿孃說你是雍王從西南帶回來的私生子,是沒有孃親的野種,你也配和我們同桌吃飯?!”
“我們都是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孫,才不願意結交你這種連孃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崽子!”
“以後我們說話,你少往前湊!”
上行下效。
世家大族的傲慢嘴臉,在他們小孫兒的身上暴露無遺。
南寶衣和蕭弈匆匆趕來。
蕭弈撥開那群小孩兒,阿弱已是頭破血流。
他額頭青筋猛然一跳,連忙抱起小傢伙。
小傢伙額頭破了個洞,血流得厲害,只能發出微弱喘息。
他顧不得教訓那群兇手,狠戾的目光掃視過他們,像是記住了他們的面容,才寒著臉往前院疾走而去。
南寶衣慍怒,一手揪住一個小孩兒,厲聲道:“你們打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