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孩子一點也不怕她。

他們紛紛朝南寶衣扮鬼臉,得意洋洋地嚷嚷:“我們是小孩子,小孩子懂什麼?我阿孃說了,小孩子犯錯不要緊的,略略略!”

他們掙開南寶衣,前呼後擁地跑走了。

南寶衣氣得磨牙。

她小時候頑劣,卻也做不出拿石頭砸破人家腦袋的事兒!

裴初初整理過雙髻和小羅裙,認真道:“剛剛吃飯的時候,蕭定昭跟他們坐一桌,想跟他們說話。屋子裡很多大人都在看著,於是那些小孩兒很友善地照顧蕭定昭。

“吃完了飯,他們喊蕭定昭出來玩。我直覺不對,偷偷地跟了出來。他們把蕭定昭帶進竹林,突然就對他拳打腳踢,還大肆辱罵他。南大人,這就是我看見的全部,如果你要審案,我願意當目擊證人。”

小姑娘聲音稚嫩,一本正經的模樣,很有貴族女郎的派頭。

南寶衣垂著眼睫,久久無言。

是她和二哥哥疏忽了。

她和二哥哥經常奔波在外徹夜不歸,阿弱孤零零待在南府,沒有同齡孩子陪他玩耍,她弟弟又年歲太小,平時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阿弱想結交朋友,再正常不過。

只是沒想到,第一次結交的朋友,竟然是幾個小壞蛋。

她在裴初初面前單膝蹲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蛋:“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小姑娘雙手交疊在胸前,高高揚起下巴:“愛人者,人恆愛之。我只是做了一個正常人應該做的事,南大人不必謝我。”

南寶衣覺得她真可愛。

她笑了笑,忍不住親了親小姑娘的眉心。

回到前院廂房,蕭弈已經請了大夫看傷。

大夫也是長安城有頭有臉的名醫,正仔細檢查阿弱的傷勢。

小傢伙伏在蕭弈懷裡,慢慢抬起溼漉漉的長睫,卻看見蕭弈眉頭緊鎖。

他有點心疼,伸出小手,欲要撫平蕭弈眉間的紋路,稚聲道:“爹爹,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蕭弈很嚴厲:“被人欺負,你為何不還手?我教你的招數,你都忘了是不是?”

他那麼兇!

旁邊的南寶衣嚇了一跳,連忙暗示般拽了拽他的袖口。

阿弱眼睛裡含著兩包淚,面對蕭弈的責怪,只是委屈地垂下長長的睫毛,並不為自己辯解。

大夫終於診斷完畢,拱手道:“回稟雍王,草民瞧著,小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傷,應當沒有傷到根骨。”

蕭弈一字一頓:“什麼叫‘應當沒有傷到’?”

大夫訕訕:“這……究竟有沒有傷到腦子,草民也檢查不出來呀!目前瞧著,倒是一切正常……”

“庸醫。”

蕭弈不耐煩,將他打發走了。

若非姜歲寒今夜大婚,他是一定要請姜歲寒來看看的。

阿弱見他不悅,於是從他懷裡跳到地上,轉了兩個圈,安慰道:“爹爹你看,我沒事的,真的只是皮外傷,我今後會注意——”

蕭弈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又問:“為何不還手?”

阿弱捂住額頭,鳳眼亮晶晶的,看起來有些羞赧:“對方人多,我一看見就害怕,學過的招數便都忘記了。”

“果然是忘了……”蕭弈點點頭,“明日起,每天多練一個時辰的基本功。”

他拂袖,起身去小廚房端藥。

阿弱可憐巴巴地哀叫一聲,耷拉著小眉眼,抱住虎頭軟枕。

南寶衣在榻邊坐了,揪了揪虎頭鬍鬚,盯著阿弱的眼睛,玩味道:“當真是因為害怕?”

二哥哥擔憂心切,沒注意到當時的細節。

可她卻注意到了。

小傢伙捱打的時候一聲不吭,連呼喊救命都不曾,根本不像是在害怕。

阿弱心虛地瞄她一眼,躊躇半晌,輕輕抱住她的腿,依賴地將小臉靠在她的膝蓋上。

他小聲:“我不是打不過他們,只是阿孃不知道,那些人家世顯赫,我害怕把他們打傷了,回頭他們跟家裡人告狀。聽說爹爹經常被皇后娘娘排擠,我不願意爹爹在朝堂上過得更加艱難……”

小傢伙說著說著,淚珠子就從睫毛間隙滾落。

他哽咽著抬起手背去擦,淚水卻越滾越多。

將南寶衣的裙裾,染成點點深色。

南寶衣怔怔的,萬萬沒料到會是這個原因。

她輕撫著小傢伙的腦袋,心裡像是刀割般難受。

阿弱,明明是出身最顯赫最正統的皇族嫡長孫,卻要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迫成為二哥哥的庶子。

無名無分,像個野孩子一樣在南府長大。

明明被她和二哥哥疏忽,卻拼了命地想要維護二哥哥,想用他自己的力量,保護二哥哥不被世家貴族欺負。

蕭定昭,當真是繼承了皇太子和皇嫂嫂所有的溫柔。

南寶衣鼻尖發酸,俯下身,憐惜地親了親阿弱的臉蛋。

紫檀木雕破圖風外。

許是屋裡的燈火太過刺目。

蕭弈抬手,輕輕遮住雙眼。

小廚房很快送來煎好的藥。

南寶衣端著藥碗,極有耐心地一勺勺吹得溫涼,送到阿弱嘴邊。

蕭弈大刀金馬地坐在榻邊,面色淡淡地盯著兩人,燈火落在他們身上,鍍上一層柔光,他看久了,神情也不自覺地柔和許多。

阿弱坐在兩人中間,情不自禁地彎起眉眼。

南寶衣笑著給他擦了擦嘴角:“喝著這麼苦的藥,你怎麼還笑得出來?想不想吃麥芽糖?”

阿弱搖搖頭,心滿意足地道:“有爹爹和孃親陪著,我喝苦藥也覺得甘甜,才不用吃糖!”

正說著話,餘味突然匆匆從外面進來。

她臉色難得嚴峻:“主子,寒姑娘不見了!”

話音落地,沈議絕黑著臉闖進屋舍。

他環顧左右,見這裡沒藏人,才沉聲道:“蕭道衍,你把寒煙涼弄走了?!”

蕭弈慵懶支頤,嗤笑出聲:“沈將軍,你傻了是不是?且不說寒煙涼原本就是本王的手下,本王將她帶走無可厚非,你與她又是什麼關係,她不見了,值得你如此大張旗鼓,跑到本王面前質問?”

沈議絕臉色難看:“半個時辰前,我與她在前院吃酒,她突然收到一張字條,接著就聲稱有要事,匆匆離開了前院。我等了半刻鐘沒等到人,四處尋找仍舊沒找到,這才過來問你。你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