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這處密林,嵇北辰就感受到,那日在後山之中,那棵天衍神樹,巨大的神識之力。嵇北辰此時才明白,此處密林便是聚和劍莊後山的那處穴眼。

果然,嵇北辰跟著二人,到了天衍神樹腳下。天衍神樹此時粗壯異常,高高的樹冠遮住了頭頂的藍天,茂盛的枝葉一明一暗地發著金光,彷彿在訴說著哀慟之情。

嵇北辰感受到天衍神樹強大無比的神力,這並不是他那日見到的場景,難道是他的父親嵇毅君,用了什麼陣法,壓制住了天衍神樹?

這時,男孩的父親對身後的男孩說道:“別怪爹爹狠心,等你安全之後,墟海掌教會接你回滄墟!”

男孩父親說完這話,便將左手搭在男孩的頭上,右手扶在天衍神樹的樹幹上,口中念著什麼秘法。

秘法誦唸之後,天衍神樹樹頂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異彩。異彩出現的同時,男孩便昏倒在了天衍神樹旁。

此時男孩昏倒在一旁,記憶已經全部被封印,他將忘記這一切,忘記父母的音容相貌,忘記今日發生的這一切!

而此時男孩的父親,隨著男孩昏倒,臉上早已繃不住,泣不成聲地跪倒在天衍神樹前。

他怎能不悲傷,怎能不心痛,他親眼見證了嬌妻的死,還親手封印了兒子的全部記憶,而自己面對這一切,卻什麼都做不了!

“啊!”男孩父親悲傷至極,用盡全力仰天長嘯。

“噗!”因為悲傷過度,男孩父親長嘯過後,胸腔中嘔出了一灘鮮血,那鮮血並不是紅色的,而是赤金色的……

這一切男孩都已經看不到了,但嵇北辰卻在這幻境之中見到了。他此時明白過來,原來這夢魘幻境的創造者,竟然就是這棵天衍神樹。

嵇北辰的眼眶早已溼潤,雖然知道這只是幻境,但他還是忍不住向父親嵇毅君走過去。

嵇北辰在嵇毅君的身邊跪下,顫抖著雙手,隔空觸碰著嵇毅君的臉,口中激動地說道:“父親,您辛苦了!”

隨嵇北辰觸控嵇毅君的臉,天衍神樹發出耀眼的金光,隨著金光不斷匯聚,嵇毅君的幻象慢慢消散在金光之中。

轉瞬之間,天衍神樹散發的金光匯聚成了一條金色的河流,金色的水流翻滾著,流淌在嵇北辰的眼前。

金色的河流在嵇北辰的眼前,一點點展現出他丟失的記憶。

這個畫面,是嵇北辰剛出生之時,嵇毅君與沐慈,一同親吻他的場景。

那個畫面,是嵇北辰兒時與趙柏兒、趙靈兒,一同在沐府過新年的場景。

嵇北辰在畫面裡,看到了他的外公沐蕭,還有趙家的長輩們,他們圍在一處下棋、喝茶,愉快地交談著。

而他的舅舅沐青,帶著三個娃娃,圍繞在長輩們的身邊,笑著、鬧著、跳著!

這些珍貴的記憶,在金色的記憶之河裡,流淌著、逐漸匯入嵇北辰的眉心。

過往的一幕幕,猶如皮影戲一般,在嵇北辰腦海中,一閃而過。嵇北辰就這樣,一點一點,恢復了他全部的記憶。

那些親人、八歲之前所經歷過的事情,他都記了起來,彷彿從沒忘懷過。

嵇北辰躺在天衍神樹邊,他閉上雙眼,慢慢沉澱、消化這些記憶。

嵇北辰突然驚奇地發現,他兒時的記憶之中,竟然有晏月漓的身影,那時他喚她:夕顏!

嵇北辰甜蜜地回味著,他和晏月漓兒時的那段回憶,鬱悶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起來。

嵇北辰輕挑嘴角,口中笑道:“漓兒啊,原來我們自小便種下了這姻緣,你又何必羨慕別人!我與沐姐姐一紙婚書,我與小師妹青梅竹馬之情,都抵不過你月夜下、月光花叢中那道倩影……”

嵇北辰以為這夢魘幻境,會在他恢復記憶之後結束。然而,嵇北辰並不知道,他的父親嵇毅君為他準備多年的夢魘幻境,遠不止這些。

此時,聚和劍莊後院的廂房內,嵇北辰躺在床榻之上,晏月漓側著身子,倚坐在床欄旁,痴痴地望著嵇北辰沉睡的臉。

自昨日兩人從星光夜市回來,嵇北辰便昏睡了大半天。雖然無極仙尊告訴她,嵇北辰的夢魘並沒有大礙,但她還是衣不解帶地守在他的身邊。

此時,晏月漓見嵇北辰原本死寂的臉上,忽然舒展了笑顏,口中還輕聲喚著:夕顏,漓兒!

晏月漓見嵇北辰又恢復了“五感”,激動地哭了出來。

晏月漓飛快地俯下身子,抓起嵇北辰的雙手,在他的耳邊輕喚:“阿辰,我在,你的漓兒一直都在!”

聽到屋內有動靜,一直在房外徘徊的李奎生,連忙衝了進來。但他並沒有聽見嵇北辰的喃喃自語,嵇北辰臉上的笑容也已褪去。

李奎生望向一旁的晏月漓,見她眼睛腫腫的,定是哭了一夜。晏月漓身上依舊穿著昨晚的衣裙,送來的新衣扔在架子上並未更換,知道她一步也沒有離開嵇北辰的身邊。

李奎生輕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晏姑娘,仙尊說過,阿辰恐怕一時半刻醒不過來。這裡我來守著,你去隔壁的廂房休整一下!”

晏月漓抬頭對上李奎生布滿血絲的雙眼,知道他一定也在擔心嵇北辰,一夜未閤眼。

晏月漓便朝李奎生,舒展了一個笑容,說道:“李莊主,我不累,你快去休息一下!”

言罷,晏月漓緊了緊握住嵇北辰的手,開心地說道:“剛剛阿辰開口說話了,他喚我的名字了,還笑了。我怕他醒來看不到我,我要陪著他!”

李奎生剛剛並未聽見,嵇北辰開口說話,他看著晏月漓痴痴的模樣,很是擔心。

李奎生悄悄轉身退出廂房,喚管家、讓他去醫莊尋趙靈兒過來,想讓趙靈兒勸勸晏月漓。

李奎生剛囑咐完管家過去,荊無味一身黑色俠士裝扮閃身進來。

他剛剛聽暗衛稟報,嵇北辰開口說話了,便從城內匆匆趕了過來:“怎麼樣?阿辰是醒了嗎?”

荊無味一身風塵僕僕,從昨夜的星光市集開始,這大半日他忙得沒有閤眼。

競拍場內出了事,那棵鬼槐不知今年為何,突然釋放了“鬼槐幻術”。競技場內,除了無極仙尊、晏月漓,還有半路離開的四號貴賓包廂的客人,其餘的客人全部中招。

好在暗衛都會定期服用對抗各種毒藥、幻術的解毒丸,並無人中招。

每個中了幻術的客人反應都不同,有的人昏迷不醒,有的人大哭大笑不止,而嚴重的人會在地上撒潑打滾,猶如醉酒一般。

荊無味這大半天一直在和懸濟藥鋪的醫正們做善後工作,擂臺比拼也改在了三日後。

李奎生倒了盞茶遞給荊無味,嘆氣道:“你的訊息倒是靈通得很,我還以為是晏姑娘是出現了幻覺,看來阿辰確實有了好轉!”

荊無味搖了搖頭,自責道道:“此事怪我,是我考慮不周!這鬼槐隨著大哥身隱,早已消散了靈力,哪知昨晚竟然突然發動‘鬼槐幻術’,這秘術只有大哥可以施展,難道說……”

李奎生見荊無味如此說,激動道:“你的意思是,昨晚的事是大哥特意為之!”

荊無味見李奎勝如此激動,朝他點頭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原因。”

荊無味是一個冷靜的人,即使心中激盪萬千,表面上仍是波瀾不驚。

他沒有理會李奎生在那裡激動得來回亂轉,繼續說道:“有一件事,我要問你,一號包廂和二號包廂,我知道你安排的是無極仙尊和阿辰,三號包廂是煥滅宗那個年輕的長老鉗蠍,那四號包間你安排的是何人?”

拍賣場的包廂荊無味並不照看,向來都是李奎生安排,往年坐的也盡是些皇親國戚,荊無味並沒有多加留意。

而今年,荊無味發現四號包廂坐的人,略顯神秘,他追查了半日,並未查出那人的真實身份。那人拍下“趙仙兒”密報之後,便消失不見了。

李奎生想了想,說道:“那人是趙皇后介紹來的,其餘的情況我並不知曉。”

荊無味知道,如果那人是趙皇后的人,他確實有可能會查不出,因為滄州暗衛的手,還並沒有深入到皇宮內部,皇家之事他知之甚少。

李奎生見荊無味沉思良久,知道那人的身份並不簡單,便說道:“無極仙尊之前說過,京中恐起了變化。趙柏兒與琪兒已經藉著涼州城老城主之事,前往京城、覲見皇上,相信過不了幾日,便會有訊息傳回。”

荊無味知道,暗衛在京城確實束手束腳,如今也只能等趙柏兒與李琪兒回了滄州,再做打算。

兩人又聊了些題外話,便散了。不多時,管家將趙靈兒請了來。

白石聽聞嵇北辰中了“鬼槐幻術”昏迷不醒,便匆匆從離魂谷趕了過來,此時與趙靈兒一同來到聚和劍莊。

白石剛到聚和劍莊,便焦急地拎著藥匣,往嵇北辰的廂房快步走去。白石還未行至嵇北辰的廂房,便在後花園碰到了,悠哉閒逛的無極仙尊。

無極仙尊剛剛去了後山一趟,在靈溪溶洞中,見了“五龍”。金剛龍與黑青龍都還在閉關,黃柏龍此時藏身於嵇北辰的儲物戒指中。

赤焰龍與碧璽龍現身見了無極仙尊,帶無極仙尊檢視了,嵇毅君隱身的那處秘境。無極仙尊跟赤焰龍和碧璽龍交代了幾句,便趕了回來,正好遇上了白石。

無極仙尊見白石一臉焦急地往後院趕路,知道他一定知道了嵇北辰昏迷的事,應該剛從離魂谷趕來。

兩人也算是老相識,無極仙尊玩心大動,想逗逗白石,便轉身迎了過去,說道:“這不是白仙翁嗎,這麼著急是去往何處啊!”

白石聽這聲音便猜到,是無極仙尊過來了。他已經從李奎生口中知曉,無極仙尊的到來,自然也知道了無極仙尊做出的那些“幼稚”的行為。

白石難得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朝無極仙尊拱手道:“太傅大人,莫要再取笑老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