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川!”

玫娘回過神來,見姜黎被慕凌川害得如此浪白,氣得向來有些蒼白的臉上多出了一些血色。

她抑制不住怒氣,身子止不住的顫著,“你怎可如此對一個女子!你真是太過分了。”

“過分?”

慕凌川面色不變,只冷冷看著姜黎,眼底沒有半點波瀾,“這算什麼過分。”

這是他對玫孃的回應。

更是對姜黎的警告。

“你。”

慕凌川最後看了姜黎一眼,大步離去:“好自為之。”

日頭已然升起,灼灼的烈日落在身上,姜黎卻察覺不到半點熱意。

她似是被投入了極寒之地,寒徹入骨。

耳邊是玫娘著急呼喊慕凌川的聲音,可姜黎卻什麼都聽不見了。

不僅是耳中,還有眼前,一片混亂。

這一瞬間被拉的極長。

卻又仍在一息之間。

“姜黎妹妹?”

玫娘喚了幾聲,得不到她的回應,便急急的吩咐劉婆子:“快,你現在就去寶善堂,不拘哪位大夫,快些將他請來!”

寶善堂?

姜黎一個激靈,陡然驚醒過來。

她下意識伸手去握玫孃的手,卻被巧杏接住:“你清醒了?你沒事了?”

姜黎胡亂的搖頭,僅存的理智讓她死死握住巧杏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道:“不要請大夫。”

巧杏飛快的看了玫娘一眼,見她無聲的點了點頭,便攬住姜黎的肩頭,低聲哄著:“好,不請大夫。我送你回房?”

“對……回房,我要回房……”

姜黎哽咽著,幾難維繫住瀕臨崩潰的情緒。

“你身上的衣裳都髒了。”

巧杏第一次進姜黎的屋子,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圈,“可要我幫你換下?乾淨衣裳可是在那邊的櫃子裡?”

回到屋中的姜黎已然慢慢冷靜下來。

她謝過了巧杏的好意。

巧杏也不在意,擺擺手,沒有半點遲疑的離去。

屋子裡只剩下姜黎一人。

她在死寂的空氣裡,換掉了身上的衣裳。

這天過後,姜黎好似與過去的兩個月並無二樣。

她仍是一大早的去了菜市場,買了這一日會用的新鮮食材,準備著玫孃的一日三餐。

仍是在入夜之後,一個人安寢,卻不得安寢。

“阿離,這是我的女兒。”

慕凌川懷中抱著一個嬰兒,陽光下,衝著姜黎明媚的笑。

這是姜黎從來未曾見過的慕凌川。

她一時間看得怔了。

渾然不曾察覺,四周的黑暗蔓延過來,悄然攀爬上了慕凌川的後背。

慕凌川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不見,疏朗的面容上爬滿了陰冷和猙獰。

“她不配我的孩子!”

慕凌川將懷中的孩子高高舉起,在姜黎的驚叫中,重重的摔落在地。

“啊——!”

姜黎陡然驚醒,“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

“不要傷害我……大、大人?”

恍惚之中,姜黎好似看見了慕凌川,他的臉上是她見得最多的面無表情,沒有明媚,更無猙獰。

她卻分不清此時究竟是在夢裡還是現實。

“不要什麼?”

慕凌川將人撈入懷中。

只一探手,慕凌川便高高挑起眉尾。

“你這腰身——罷了。”

慕凌川不等姜黎作答,便俯身過去。

姜黎陡然清醒過來,“大人!”

怕他無知無覺傷了她腹中的孩子,姜黎急急的去推慕凌川。

可慕凌川卻只當她是欲拒還迎,眼底閃過戲謔,反倒越發兇狠起來。

“求您……”

姜黎想起早夏十分急風驟雨惹玉蘭的那一晚,雙手抵在他的胸口,軟聲哀求:“求您輕、輕一些,緩一些……”

慕凌川喉中微緊,聲音嘶啞應了。

……

只略做了一場,慕凌川便收拾了衣裳離去。

姜黎驚醒過來,急急的望去,仍只是看見他的一片衣角,毫不留戀的離去。

她心頭一空,陡然跌落在錦被之中。

“嗚……”

她終是哭了出來。

可即便是哭,她也不敢放聲,只捂著臉,小聲啜泣哽咽。

為什麼他說了那樣的話,卻還要來找她?

又為何與她那般親密著,卻半點不曾察覺她的異樣?

不,他不是不曾察覺。

他是察覺了,卻不願、或懶得細想……

而她,也還是怯懦的不敢面對,不敢叫慕凌川知曉她有了身孕,不敢面對後面可能發生的一切。

紛雜的念頭攪得姜黎頭疼欲裂,只得胡亂的睡下。

翌日天色微亮,姜黎紅腫了一雙眼睛去到了廚房。

用熟雞蛋滾了眼睛,她這才出去採買。

可她一雙兔子似的眼睛仍是打眼的緊,往日裡與她相熟的攤主都關切了幾句,她應對得疲累極了。

回到陸宅,不得半分喘息,她便忙活起玫孃的早膳。

以往都是劉婆子來提,今日來的,卻是巧杏。

“你的眼睛怎麼了?”

巧杏立時注意到了姜黎的眼睛,踟躕的問道:“你哭了?”

姜黎抿直了嘴角搖頭,推說道:“沒有。許是夜裡叫毒蟲蟄了,不妨事的。”

“腫成了這樣……”

巧杏似是察覺到了姜黎的閃避,頓了頓,順著她搪塞的藉口說道:“夏日裡的毒蟲是厲害了一些,晚些時候我去寶善堂那邊買些驅蟲的藥散來,給你也帶上一些?”

怕被巧杏看出端倪,也怕驅蟲的藥散傷了腹中的孩子,姜黎偏過頭去低聲婉拒:“多謝姐姐好意,我這兒不用了……”

見她堅持,巧杏便不再多說,只提了玫孃的早膳離開。

廚房裡只剩下她一人,姜黎立時垮了肩。

忽的,有什麼輕輕踢了姜黎撫在肚皮上的掌心。

“啊!”

姜黎驚呼了一聲,又想起什麼,飛快的捂住了唇,將剩下所有的聲音壓在了胸口,震得她心口一陣急跳。

這、這是什麼?

不期然的,姜黎想起大半年前前劉婆子與人閒聊時說過的話。

——“你們不知道,我們玫夫人腹中的孩子日後定是個學武的奇才!就像慕將軍那般!你問我為什麼?那自然是孩子尚在孃胎裡就練起了武啊!那小拳頭小腳的,可來勁了!”

明明只是當時匆匆略過的一句話,此時卻在姜黎的耳邊越發清楚。

是孩子。

定是孩子察覺到了她的傷心難過,她在用她的方式安慰她這個怯懦無能的孃親。

姜黎忽的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