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的態度很堅決,緊緊地盯著許輕塵的眼睛,許輕塵也看著他,彷彿兩個人較上勁兒了。

過了半晌,終歸是許輕塵敗下陣來。

他嘆息一聲說道:「好吧,三哥,你跟我來。」

許輕塵帶著熊三去了藥房。趙彬死後,荊棘門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大夫,這裡便一直沒有主人。好在門內弟兄多少都會些醫術,有個頭疼腦熱的自己來抓藥就行。

進了藥房後,許輕塵走到藥櫃前,將藥櫃推開,露出了後面的暗格。格子中有個藥匣子。

從藥匣中取出一味藥交給熊三,熊三狐疑地接過藥,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他問道:「這是什麼藥?」

「三哥,你有沒有聽說過青恰?」

熊三木訥地點點頭:「以前聽我大哥說過,說是西域的一種藥,跟五石散那東西差不多。」

許輕塵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熊三恍然大悟,隨即表情變得驚愕:「你是說……綾含之前一蹶不振,是因為……這東西?」

許輕塵點了點頭:「一旦沾染上,就很難戒除。」

熊三有些著急:「那你跟我說啊!這事有什麼好隱瞞的?就算不跟我說,你跟你大哥沒必要藏著掖著吧?」

「三哥你怎麼不懂?」許輕塵也有些著急,「沾染上這東西的人是怎樣下場?天下人又是怎麼評價那些癮君子的?綾含要強,這事情如果傳出去,比殺了她還難受!」

許輕塵的情緒有些激動,他接著說:「我不是信不過你,更不是信不過我大哥!我只是怕!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傳出去的危險!」

熊三有點兒明白許輕塵最近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了,他並不是沉溺權利,他只是想為愛妻討一個公道。

「那……」熊三問,「綾含在哪呢?」

「我不會說的。」許輕塵態度堅決。

說完這句話,許輕塵感到一股疲倦感湧上心頭,他的身子跌落在身後的椅子上,低著頭,喃喃地說:「起先幾天,她一直在哀嚎,不停地咒罵我……我送去的飯菜她一口也不吃。她說,她恨不得一口一口把我吃了……可是每哀嚎一陣,她就會停下來,哭著求我放她出去,還發誓自己一定不會沾染這東西……三哥……這樣的綾含,你見過嗎?」

熊三沉默不語,覺得有些心痛。他雖然經常跟綾含鬥嘴,但是他清楚,綾含沒有壞心思。這丫頭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卻是個軟心腸,即便手下做錯了事,她也不會太過嚴厲。那些惡毒的話,不管怎麼想都不會從她嘴裡說出來。

兩人沉默了半天,熊三問道:「後來呢?」

「後來好了很多,開始吃東西了,不過……不會跟我說話。偶爾也會發作,只是不如之前那麼嚴重。最近幾天她都沒再難受過,飯菜也吃得乾淨了。」

熊三提高了音量:「那就放她出來啊!老是這麼關著,人會瘋的!」

許輕塵搖了搖頭:「我早就想放她出來了,落上鎖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後悔了……她現在會跟我說話了,是她不想出來的。」

「什麼?」

「她感覺自己身上的毒還沒全戒掉,想要再過一段時間。」

說到這裡,許輕塵捂住了自己的臉,無助地說:「我感覺自己很沒用,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罪,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三哥,我好怕,我怕她出來以後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綾含了,她恨我的話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熊三回答不了,他伸出手拍了拍許輕塵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這妮子性格硬得很,不會那麼輕易改變的。」

兩人沒再聊什麼,熊三雖然腦子不怎麼好使,但是識大體、顧大局,他明白

許輕塵的難處,便不再強迫他回答些什麼。

戌時,荊棘門大部分房間的燈火熄滅了。

許輕塵用食盒裝好飯菜,朝著鐘乳洞走去。

鐵門後很安靜,彷彿裡面沒有人。他輕輕敲了敲門,說道:「綾含,吃飯了。」

綾含並沒有回答,許輕塵沒有覺得意外,幾天前綾含就不怎麼說話了。

他開啟鐵門下的小門,先把裡面放好的空碗筷取出來,再將自己帶來的飯菜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不多時,一隻有些慘白的手將碗端了起來,隨後便傳出了吃飯的聲音。

許輕塵靠著鐵門坐下,小聲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綾含的聲音有些沙啞。前幾日的哀嚎讓她的嗓子受了不小的損傷,到現在也沒恢復過來。

許輕塵有些猶豫,問道:「如果……如果沒事了,你……出來吧……」

綾含沒有回答。

許輕塵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今天大哥來了。」

吃飯的聲音明顯停下了。

許輕塵接著說:「嫂子……沒有……沒有跟來。」

鐵門發出一聲巨響,許輕塵急忙站起來,只見綾含雙手緊緊抓著鐵柵欄,在努力向門外看著。透過月光,綾含頭髮散亂,面板白的不正常,雙眼通紅,只是臉色比之前好了太多。

「嫂子……」綾含的聲音有些顫抖,「嫂子怎麼了?」

許輕塵輕輕握住綾含柵欄上的手,哽咽著回答:「嫂子不在了。」

綾含的身子明顯顫抖了起來,眼淚撲簌簌地從眼角滑落,只不過她沒有哭的表情,那神情只有單純的怨恨。

「許輕塵,你是天煞星嗎?」綾含咬著牙問,「為什麼在你身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爹孃給你取這個名字,是為了剋制你石頭一樣的命格嗎?」

許輕塵伸出手輕輕撫摸綾含的臉頰,輕聲說:「罵吧,只要你開心,怎麼罵我都好。」

綾含一把扯過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上去。咬的很重,幾乎撕下肉來,但許輕塵並未扯回自己的手,任由綾含撕咬。

咬了半天,許輕塵的血順著綾含的嘴角、脖子一路流進了髒亂的衣服中,綾含終於停下了嘴上的力道。她把許輕塵的手用力貼在自己的臉上,止不住的嗚咽。

鮮血沾了綾含一臉,讓她顯得更加悽美了。

綾含以前獨自闖蕩江湖的時候找人算了一卦,算卦的只是個在街上擺攤的道士,看起來沒什麼道行,坑蒙拐騙居多。她先算了自己的一生,天雷無妄,無慾無求的時候最為自在逍遙,一旦有了在乎的事,那這一生就都是無妄之災了。

又算了姻緣,算命先生並未說出卦象,只是說:「姑娘,你的姻緣是斷的。」

綾含不信命,那次算這一卦也僅僅是尋個開心,根本就沒往心裡去。

只是此刻想到了這一卦,忽然覺得造化弄人,世事多舛。

「輕塵哥……」綾含哭著說,「等我好了,咱們回揚州好不好?我好累啊……」

綾含跟了自己以後,東奔西跑,每個安穩的時候。好不容易懷了孕,結果被人陷害小產,現在又陷入了青恰風波。許輕塵並不是嫌貧愛富的人,但他很羨慕朱明玉。衣食無憂,沒什麼身外事,可以給琥珀一個安穩的未來。

他也想答應綾含,這些事情結束後就回揚州,守著大哥和嫂子的宅子。可是他不能,雖然沒有見過李鳳瑤,但經歷過的這些事讓他清楚李鳳瑤這個瘋子。她像一隻瘋狗,咬住了就絕對不鬆口。

許輕塵回答:「綾含,還有最後一件事,辦完了,咱們就回揚州,不會太長時間的。」

綾含呆呆地望著他,問:「真的嗎?」

「真的,我發誓。」

翡翠已經在白家住了好幾天了,這幾天那些原先跟白家有仇的江湖人越來越過分,甚至會在白家大門口叫罵。

牆倒眾人推,如今的白家誰都想過來踩一腳。

白叔禹的意思是隨他們去吧,等他們鬧夠了,自然不會再找上門來。

但翡翠氣不過,每當有人在門口叫罵,她都要衝出去把那些人揍一頓。這下大半個江湖人都知道長風樓的仙子在白家了,因此之後來找打的人少了許多。

這樣的日子讓翡翠覺得窩火,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之前的白叔禹,即便經歷過廬州大戰,他也是鋒芒畢露的,整個人像一把尖刀。可自從白雪言死後,白叔禹做事便異常小心謹慎。這樣的白叔禹翡翠並不討厭,只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在白家蝸居幾天後,翡翠終於受不了了,不顧白叔禹反對,毅然決然地開啟了白家大門,然後就帶著蓮容上洛陽城掃貨去了。

翡翠並不是虎,她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告訴那些想對白家不利的人:現在本仙子在白家呢,不怕死的過來。

在洛陽城中,見到長風樓遺址,讓翡翠有些感慨。

本來,李鳳嵐想的是,大仇得報後就翻新長風樓,讓大傢伙重新住回來,誰知道出了白家的事,這事就暫且擱置了。

以前的白家舊址,那所大宅子還空著,快三年了,依然找不到買家。倒不是別人不敢買,主要是太貴。

百花樓蕭瑟了許多,沒有了往日川流不息的恩客。

跟蓮容兩人買了一大堆東西,趁著天還沒黑,準備回白家。

誰知道剛出了洛陽城就遇到了攔路人,是個女人,四十歲上下。

這女人翡翠見過,就是李鳳瑤身邊的侍女。

翡翠停下馬車,冷冷地問道:「找我什麼事?」

那人做了一個揖,輕聲說道:「小姐想見您。」

「不用了,」翡翠冷冷地說,「我跟她沒什麼好談的。」

「您最好還是見一下,畢竟……現在的白家還有兩個人,白二公子……」

女人的話並未說完,可翡翠已經火了,她的眼睛裡開始瀰漫殺氣。

翡翠問:「白二哥怎麼了?」

「您可以親自問小姐。」

翡翠又問:「她在哪?」

「您隨我來便是。」

翡翠從馬車上跳下來,對蓮容說:「蓮容,你回去吧,跟你家公子說,不用擔心我。」

蓮容抓住翡翠的衣袖,苦苦哀求:「翡翠小姐!你別跟她去!」

輕輕抖開蓮容的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