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昨日事

既然荊棘門神堂主願意代替大家出來跟穆梓單挑，那自然沒人有什麼意見。這位許堂主武藝高強，對上跟朱明玉不相上下的穆梓在合適不過了，畢竟在場的這些人可沒有誰覺得自己是朱明玉的對手。

眾人讓出一塊兒空地，一槍一劍擺好架勢，但並未急著動手，而是仔細打量著對方的動作。

許輕塵自出江湖以來，跟高手過招的次數很少，缺乏相對應的經驗，而穆梓不同，她經歷的生死戰役太多了。

忽然間，兩人同時動了起來，槍劍交加，兩把兵刃碰撞產生的火花看起來驚心動魄。

袁風鈴躲在門後，緊張地看著這場對決。

三十招以前，兩個人都在試探，只是簡單的見招拆招。三十招以後，熟悉了對方套路的兩人開始殺招頻出。才過了六十招，兩人身上都有了負傷，好在都是擦傷，不算嚴重。一百招後，穆梓頹勢盡顯——她的病剛發作沒多長時間，雖然那種鑽心的疼痛消失了，可是身體的靈活性遠不如之前。

隨著她身上的外傷逐漸增多，誰都看出了她的吃力。

所有人都很緊張，以至於大家都忽視了逐漸升起的太陽。

一百六十三招後，穆梓比許輕塵長劍逼退。這一劍勢大力沉，直震得穆梓內息紊亂。她單膝跪地，一隻手拄著長槍，吐了兩口血後就站不起來了。

許輕塵也不太輕鬆，全身上下被穆梓化了六槍，雖然都是皮外傷，但是這疼痛也讓他輕鬆不起來。

「承讓，」許輕塵輕聲說著，提著劍走向穆梓，「我奉荊棘門門主沈香枝之命，特來取你性命，穆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刀下留人！」

許輕塵還沒走到穆梓身邊，身前身後竟然響起兩個人的聲音，他們同時喊了這句話。而且，聽得出，是一男一女。

男人還沒看見，但是屋裡的女人已經衝出來，她張開雙臂擋在了穆梓身前。

是個身型瘦弱的女子，看得出，她不會武功。她眼神中有恐懼，身子也在微微發抖。

許輕塵皺起了眉頭，看著眼前的女子，詫異地說道：「袁風鈴？」

袁風鈴和穆梓，這樣一個組合，既合情合理，又不合情理。她們兩人齊名很多年，可是似乎沒有什麼交集。而且一個跟李鳳嵐沾親帶故，一個是李鳳嵐敵人，她們是怎麼住到一塊兒的？

那些江湖人也在竊竊私語。幾個月前，江湖傳聞，袁家大小姐袁風鈴死在了那場紛爭中，沒想到，竟然還活著。只是現在的袁風鈴已經沒有往日風采，穿著粗布衣，臉蛋有些發紅，也不像大家閨秀那般白淨。其實相比起來，另一位花月影也好不到哪去，甚至那半張疤臉讓人望而生畏。

在眾人詫異的功夫，喊出這句話的男子也出現了。是個道士，看起來二十多歲，道袍陳舊，鬍子拉碴，不修邊幅。

這人許輕塵也認識，張成慶的六弟子，展天宏。

展天宏帶著一貫從容的笑容，只是額頭上的汗水出賣了他，他這一路趕得很急。

許輕塵問道：「展道長，有何見教？」

「呦，這不是許少俠嗎？去年你還來我們觀裡做過客呢。」

「在下自然記得。」

「那什麼……」展天宏撓了撓後腦勺，似乎有些為難，「你們……放穆梓一馬。」

許輕塵問道：「為何？穆梓做過的事，我相信展道長也有所耳聞吧？」

「當然知道，夜雨小築的疤臉嘛，動輒殺人全家……可問題是，她出家了，現在是我們道門中人，紅塵俗世已經與她無關。各位，這個道理，大家懂吧？」

他們明白了，張成慶還是選擇保穆梓一命，老頭豁出去這張老臉不

要了。

袁風鈴心喜，看來穆梓有救了。

誰曾想，穆梓搖了搖頭，她艱難地站起身，看著眼前的所有人：「我並非道門中人，我也沒有出家。」

展天宏不由得嘆息一聲：「你這又是何必？人都有個苦衷，你還年輕，幹嘛跟自己的命過不去？」

穆梓笑了笑，笑容很單純：「我做過很多錯事，不過那時候我有藉口，可以心安理得地做那些。但我現在沒有這些藉口了，而且……我剛才也為我這條命做了最後的努力，我失敗了。」

穆梓用力將長槍插在地上，鬆開手，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著。

「這條命……我還給你們。」

穆梓說完，忽然一掌拍向了自己的胸口。

在自己心肺崩碎的那一瞬間，穆梓覺得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她並沒有想通，在她死去的前一天，她還恨著一些人，只是她不想再折磨自己了。沒有原諒自己的爺爺，也沒有原諒鴆，更沒有原諒自己。她這短短的一聲，對不起的人有很多，在死的前一瞬還在為自己還債。.

還不完的，欠下的人命太多了，乾脆一死了之吧。

穆梓噴出一口鮮血，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沾到了她的血霧。

就算是還債了吧。

袁風鈴在穆梓拍向自己的一瞬間她就已經衝了過去，只可惜，她只能抱住身體癱軟的穆梓，無法拯救她的性命。

夜雨小築疤臉，就這麼沒了。那些想報仇的人並沒有多開心，覺得她死得有些草率。

展天宏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他其實並不想救穆梓，他對這女人沒什麼好感，要不是師父讓他來，他倒是希望自己能結果了她，也算是除暴安良了。

許輕塵收了劍，淡淡地說道：「各位，此事已了。」又衝展天宏行了個告別禮，便不再理會此間事，自行騎馬離開了。

那些人似乎還不想走。

展天宏冷冷地笑了一聲：「各位，穆梓已經死透了，你們跟這位袁大小姐應該沒仇吧？散了吧。」

有展天宏坐鎮，那些想把穆梓挫骨揚灰的人只好恨恨作罷。

等人都散了，展天宏跑到倉庫裡拿出了一把?頭，在屋子後面挖了個坑。

等展天宏把坑挖完，院子裡的袁風鈴還跪坐在地上抱著穆梓的屍體。

「袁小姐，把人給我吧。」

袁風鈴忽然從發呆中驚醒，她看了看穆梓灰白的面容，點了點頭。

展天宏抱起穆梓的屍體，將她葬入坑中。袁風鈴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展天宏往坑中填土。

展天宏填完土，站在墳前閉上眼睛，唸了一段往生咒。

唸完後，他看了看一旁的袁風鈴，說道：「袁小姐，回家去吧。」

袁風鈴抬起頭，木訥地問：「回家？」

「你爹孃都還活著，在你姥姥家。閒人堂李小姐並沒有找他們的麻煩……其實她知道你在這裡，看樣子她也不想跟你算賬。回去吧，你們袁家在江湖上仇人並不多，你爹孃能平穩度過這麼長時間，你也能的。」

展天宏說完，從口袋裡掏出幾塊兒碎銀子：「貧道身上就這麼點兒錢了，贈與小姐做盤纏吧。當然，你想在終南山住著也行，不過你這種富家小姐一個人在這裡終歸不安全。」

展天宏說完自己該說的，就朝山上走去了。他跟袁風鈴是第一次見面，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能掏出身上這點兒碎銀子就已經很夠意思了。要知道，這錢他攢了得有兩年了。

…

揚州李家大宅前幾天被人一把火燒了，那些下人們在大火起來之前就被人殺了個乾淨。沒人看到兇手是誰。

莫長風站在被燒燬的李家大宅中，不禁有些感慨。

他年輕的時候，第一次來這裡時，李家何其風光。就連見多識廣的他，以及同樣見多識廣的上官承都覺得震撼。

「長風，你說……我回去跟爹說，讓他把咱家擴建一下，就算不是李家這種規模，哪怕跟人家一半大小，你說行不行？」

那時候，一身痞氣的莫長風打了個哈欠，笑著回答：「爹從小就教育咱們不要驕奢Yin逸，你這麼說肯定捱揍啊。」

上官承揉了揉自己的膝蓋，岔開話題：「你說李家是不是不懂規矩啊？」

「怎麼不懂規矩了？」

「咱們好歹是貴客，這都不在大堂接待？就把咱們放這後院？而且有半個時辰了吧？我坐得，腿都麻了。」

莫長風一臉無所謂：「讓咱坐著，又不是站著，很不錯了……喂喂，阿承，你發現沒有？」莫長風的後半段刻意壓低了聲音。

上官承也壓低聲音：「發現什麼？」

「這李家的姑娘們……是真好看啊。你看那兩個，這臉蛋兒，這身段，嘿，真不錯。反正爹讓咱們來談結盟的事，要不你犧牲一下，跟人家聯個姻。」

上官承一臉鄙夷：「你少來，我自由自在慣了，要娶你……」

上官承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因為莫長風說的那兩個漂亮姑娘衝他們倆走來了。在看到走在前面的女子時，上官承張開的嘴巴就閉不上了。這姑娘很漂亮，不止漂亮，她身上那股典雅加睿智的氣質深深吸引住了他。

漂亮女子他見得多了，可是沒有見過這種型別的。

兩個姑娘走到了他們身邊，施了一禮，為首的姑娘開口問道：「兩位就是上官家的公子吧？我爺爺和我爹在商量事情，暫時來不了。已為兩位安排了客房，兩位可以先去客房歇息。」

莫長風還沒表示什麼，上官承急著說：「不急不急，家裡事重要。那什麼……敢問姑娘芳名啊。」

那女子掩嘴輕笑，回答道：「小女子李鳳瑤，這是我妹妹，李雨灼。」

這一切，彷彿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