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完,沈醉歡哭的也有些睏倦了。

顧長策看出了她眼角眉梢處透出來的隱約疲色。

便赤腳下榻,將安神香點上,又熄了宮燈。

上榻之後,經了這麼一遭,兩人之間也沒什麼旖旎的心思了。

沈醉歡窩在他懷裡很快的便進入了沉沉的睡眠。

——

安神香淡青色的煙霧從月門外的那盞鳳鳥銜環銅燻爐內緩緩升起。

將沈醉歡的神思漸漸帶到了今年年初。

元狩十年,暮春時節。

京中方下了一場春雨。

天氣忽而轉涼。

帶著些乍暖還寒的春寒料峭。

一名身穿軟煙色雲緞裙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提著裙邊,行走在曲曲折折的迴廊間。

輕紗宮絛掐出她不盈一握的纖腰,腳步行走間,她削瘦的身形幾乎要和前方灰沉沉的天空融為一體。

邊往前走,她邊慌里慌張的朝身後看去。

也是在轉過頭來的那一瞬間。

沈醉歡看到了那女子的臉。

她長著副和自己一樣的面容,不同的是,一雙罥煙眉微蹙。

臉上總是帶著幾分愁容。

看到她長相的那一刻,沈醉歡心中瞭然,她這是又回到了從前的記憶中。

她心下里有些好奇,“她”這副情態,是要去哪?

腳步緊跟向前面的女子。

卻見她走到簷廊拐角處的時候忽而停住了步伐。

她疑惑的向前看去。

只見前方院子裡枇杷樹下路過兩個端著銅盆的小丫鬟。

她離她們離得有些遠,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不太清楚的字詞。

沈醉歡細細辨認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們說的是“顧大人”“血”和“好嚇人”。

凝眉細望,這才發現,小丫鬟盛著的銅盆中盛著的卻是一整盆的血水。

她心下里一跳。

又湊近了些。

才聽到兩個小丫鬟小聲嘀咕的話。

那個身穿黛螺色衣裙色女郎說:“顧大人這次回來,怎的受了這麼重的傷,以往行軍,不都平平安安的嗎?"

另一個身穿桃紅色衣裙的女郎橫她一眼,道:“戰場上的事兒,刀劍無眼的,又有誰說的準呢。”

黛螺色衣裙的女郎聞言,悄悄嘆了一口氣道:“這到說的也是。”

頓了頓,她轉而又蹙著黛眉疑惑道:“但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也不先在邊關養著,還非得回到上京城中,路上奔波來奔波去的,多兇險吶。”

桃紅色衣裙的女郎低眉垂目道:“大人怎麼想的,咱哪能猜得到。”

兩個丫鬟漸漸走遠了。

沈醉歡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顧長策行軍回來,受了重傷?

目光轉移到簷廊拐角處女子的身上。

只見她也是白著一張臉。

在那轉角處躲著站了一會。

良久,才伸出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裙。

又抬腳往前方的院子裡走去。

直到走到衣衫紅木雕花木門前,才堪堪停住腳步。

那間房間房門緊閉。

可沈醉歡見她也不推開,只是站在那緊閉的房門前透過窗戶紙往裡頭瞧去。

她心裡面惴惴不安,便也向前走了兩步。

隨著“沈醉歡”的目光往裡瞧。

這一眼望過去,嚇得她差點驚撥出聲。

只見顧長策後背處全是交錯的傷痕和血跡。

男人光裸著後背趴在榻上。

玄色衣衫半褪,堆疊在腰腹連線處。

明明是那麼重的傷,可他面上卻看不出絲毫疼痛。

只不過黑沉沉的眼眸之中一片死寂。

沈醉歡看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而那名身穿軟煙色衣裙的女子似乎也是心有波動。

她漂亮淺淡的雙眸中有瑩瑩淚光。

蔥白的手掌扶在紅木雕花房門上漸漸收緊。

沈醉歡看到她咬著自己嫩紅的嘴唇。

嘴唇幾乎要被咬破,沁出血來。

又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哭完之後,伸出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淚,隨後又攏了攏頭髮。

又恢復了一副淡然冰冷的模樣。

沈醉歡看到她輕輕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