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洞的另一邊就是沈府後院。

沈府後院很大,一眼看過去花臺小謝便層層疊疊,中間還有池水橋廊,與她的這處院子只有一牆之隔。

白玉安抬頭看上去,不遠處還有一處樓亭,高約有三四層,上頭的圍廊正對著她的院子。

阿桃站在白玉安的身側驚訝道:“這裡是哪?”

白玉安蹙眉:“沈府的後院。”

阿桃忍不住掩住唇,有些不可思議道:“這裡怎麼會有個門洞?”

白玉安沒說話,轉身又從門洞處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桃跟著白玉安出來,看著白玉安站在一旁,看著門洞出神,不由道:“公子在想什麼?”

白玉安搖搖頭:“沒事。”

說著就轉身往前院走。

阿桃跟在白玉安的身後問道:“那個門洞公子不管了麼。”

白玉安不語,負手站在庭院裡仰頭看上去,清晰可見對面的閣樓。

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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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時候,白玉安稍微一收拾後就出去了。

走前阿桃不放心的將人身上又穿了一層,又拿斗篷給人裹的嚴實後,這才罷休了。

陳媽媽看著阿桃手上拿著的東西,連忙推道:“大人的身子也不好,這些留著給大人用吧。”

白玉安站在旁邊道:“陳媽媽拿著就是,我也吃不慣這些。”

陳媽媽推了幾次也不好再推了,只好不停感謝著收了。

上到馬車裡,陳媽媽還感激的看著白玉安:“家裡的事情,竟還勞煩大人跑一趟。”

白玉安笑了笑:“出去也有些事情,順路去看看罷了。”

陳媽媽的租住的住處在城西一條十分狹窄的巷子裡,巷子內積滿汙水,空氣中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而在這樣的地方,穿著單薄布鞋的孩子,卻嬉笑著在巷子裡追逐嬉戲。

白玉安再隨和,看見這樣的地方也忍不住皺了眉。

一個小孩子跑過白玉安身邊時,不小心撞了她的胳膊一下,白玉安不由回頭看過去,那著麻衣穿小襖的小童便朝著她做了一個鬼臉。

像是我就是撞了你,你能拿我怎麼樣的無所畏懼。

白玉安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

阿桃瞪了那小童一眼,忙去擦白玉安的袖子:“公子沒事吧。”

白玉安擺擺手:“沒事。”

前頭陳媽媽小心翼翼的看了白玉安一眼,臉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的鞋子乾淨,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白玉安舒展開眉目,看向陳媽媽道:“陳媽媽不必管我,前頭帶路就是。”

陳媽媽便不好再多說,連忙走在前面。

阿桃在旁邊捂著鼻子,正想抱怨幾句,卻又看白玉安低著眉不語,到口的話,到底還是嚥了下去。

白玉安看著腳下,到了地方,靴子已難免沾了汙物。

阿桃拿出帕子就蹲下要為白玉安擦乾淨。

白玉安攔住她:“不算什麼,外頭人看著的。”

阿桃這才往四周看去,見著周圍站了好些嬸子,正往她們這邊看來,不由站起身收起了帕子。

陳媽媽租的住處是商人買地來自建的屋子,專用來租的,瞧著有些年了,從大門進去,便是一排排的廊屋,庭院也是極小。

陳媽媽住的地方,便是這些廊屋中的一間。

白玉安向陳媽媽問道:“這一間房的租錢是多少?”

陳媽媽邊推開門邊道:“三月交一次,也要一貫半錢。”

白玉安點頭,看向面前昏暗狹窄的屋子。

屋子內的陳設十分簡陋,一眼便可看盡全貌。

只見窗邊放著一張床榻,床榻上正躺著一名枯瘦的男子,旁邊還守著一名約六七歲的女娃。

那女娃看見白玉安,見著人面目仙姿玉色,猶如神仙似的,不由睜著大眼看呆了去。

陳媽媽熱情邀著白玉安進去坐,又趕忙去給白玉安倒茶:“大人將就著,屋子裡只得這些。”

那瓷杯上還有些深色汙穢,像是許久未曾拿出過的杯子。

白玉安看了一眼,捧著茶杯看向了正在看她的小女娃。

阿桃將手上的盒子放到桌子上,看著白玉安手上的杯子也皺了眉。

陳媽媽注意到了白玉安的視線,就忙叫來守在床邊的小女娃過來:“春娘,快過來給大人磕頭。”

那叫春孃的小女娃聽罷,連忙走過來,雙膝一跪,就給她眼中神仙似的大人磕頭。

白玉安忙放了杯子,將小女娃攔了下來,看著陳媽媽笑道:“陳媽媽便隨意些,春娘不過一個小女娃,怎能輕易磕頭。”

陳媽媽便有些侷促的點頭。

白玉安拉著春孃的手,見著她臉上滿是汙漬,像是許久沒人照看過,便朝著陳媽媽問道:“春孃的孃親呢。”

陳媽媽長長嘆了口氣:“去年就扔下孩子跑了,我也沒去找,她跟著我兒子也苦,我也不想難為她。”

白玉安垂下眼眸看著面前懵懂看著她的女娃,心有憐憫。

那雙眼睛黑亮,眨巴的看著人,還帶著打量的清澈,若是這張臉乾乾淨淨的,必然也是清秀討喜的。

不由就從懷裡拿出白帕,替春娘將臉上的髒東西擦了擦。

這時一直躺在床上的男子撐起了身子,看向白玉安喊了一聲:“白大人。”

白玉安這才往床上看去,想著因是陳媽媽在他面前提起過自己。

陳媽媽忙介紹道:“這就是我的小兒子,大人叫他石二就是。”

床上的石二看起來十分虛弱,臉頰微陷,眼眶泛青,頭上的束髮猶如稻草,鬆散的衣襟處隱隱可見裡面因過分消瘦而凸顯的鎖骨。

這模樣一眼便看的出是久病臥床的人。

她竟不知陳媽媽家中這般困難,白玉安心裡生出難受,看不得這些。

她看向石二道:“可是生的什麼病,怎麼這麼久也不見好?”

陳媽媽抹著淚道:“前幾年還好好的,後頭也不知怎的,在做活時忽然就暈倒了,後頭便開始時不時暈倒,有時候醒來話都說不利索。”

“我帶著他看過許多郎中,皆說沒有法子。”

“現在連走路都困難了,只能在床上躺著。”

“偶爾還能走走,只是暈哪了也不知道,誰又敢僱。”

石二如今已是瘦骨嶙峋,白玉安看不下去,看向了安靜站在她腿邊的春娘。

小女娃臉上帶著早熟的老成,眼眸裡卻還依稀有些不諳世事,只是手上已布著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