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夜宴結束,陸明聿又專門為各位老闆提前叫來了各家車架,保證老闆們有序出門後便能直接坐上車架,安全歸家。

幾乎每一位老闆在臨走前都會對陸明聿這番安排表達讚賞,並送上祝福,前程似錦,錢運亨通之類的。

最後便是薛丁茂緩緩走出來,身邊還跟著陸璋那個狗腿子。

陸明聿神色一冷,但依舊扯出微笑走上前:“薛大人,貴府車架已在門外等候。”

薛丁茂滿意地點頭,先是對他的招待表示滿意,隨後又話鋒一轉:“只是以後明老闆的路走的寬走得遠,也不能忘本啊!”

呵,這個時候想教育他?

“是了,但明某無根,便無本,何來忘之說?不如明某厚臉皮,請薛大人成為明某的本?將來飛黃騰達必不忘本。”

用他的話噎他的嘴!陸明聿自脫離陸家就不再是陸家人,薛丁茂你這麼急就想為你的狗腿子撐腰,也要看看他陸明聿願不願意配合!

薛丁茂冷哼一聲:“明老闆真是會審時度勢。”

眼看陸璋要抱上自己的大腿,你陸明聿也要來搶?真是有意思。

可陸明聿只是緩緩搖頭:“是薛大人的光芒太盛,吸引得我等甘願為大人肝腦塗地。”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變扭?

薛丁茂想發作但找不到由頭,正擰眉思索著,自家馬車已經來到面前。

“薛大人,請慢走。”陸明聿恭敬地伸手,讓薛丁茂只好順著上車離開。

見薛丁茂並沒有為自己為難到陸明聿,陸璋一張臉真是比臭水溝還臭。

送走了全部老闆,陸明聿的一張笑臉瞬間跨下,冷冰冰地對陸璋道:“陸老闆的車架呢?請恕明某無法招待陸老闆了,請自便吧。”

不是他不找來陸璋的馬車,而是找不到。

但這話落在陸璋耳朵裡,就變成了明晃晃的刁難與難堪。

“臭小子你站住!”

陸璋喊住陸明聿,衝上去想揪住他的衣領,但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陸明聿已經高出他一個頭了,無奈只好抓胸前的衣服。

但陸明聿只輕輕一拂便讓他鬆了手。

見陸明聿嫌棄一般地拍了拍剛才他抓過的地方,好似碰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陸璋的一顆心就擰巴得很。

陸璋很想直接質問他為什麼潛藏這麼多年不告訴他自己在經商。

也很想質問他為什麼明明沒有那雲笑坊的賭債,還一心要離開陸家。

還想問自己和陸家當下經受的這一切,他有沒有參與進去?或者說是不是他為主謀?

……

陸璋有很多很多問題想問他,但看著陸明聿冷漠的臉龐,最終只問出口道:

“你當真不認我這個爹爹了?”

他緊緊地盯著他,他希望這個兒子只是在跟他鬧脾氣,鬧完後還是會回家的。

但是他錯了。

陸明聿輕蔑一笑:“你可知孃親是怎麼死的?”

陸璋一愣,略顯木訥道:“你怎麼問這個?自然是難產而死。”

這樣的答案陸璋還能說出口,陸明聿真是可笑自己居然還能站在這裡與他說話。

強忍住想痛罵陸璋的衝動,陸明聿再次問道:“你可知從我五歲開始,過得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不就是小少爺的日子?

陸璋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問題,上面那句話他不敢直接說出口,擔心又惹惱了陸明聿,只斟酌道:“你想說什麼?”

陸明聿卻笑了:“你還不知道我要說什麼?你的機警呢?你的敏銳呢?怎麼在外,再難的事情你都能為之彎腰,為什麼就不肯低頭看看我在內宅過得什麼日子?”

今天或許不是個適合說開的日子,但陸璋湊上來,陸明聿沒辦法忽視他那好似裝滿慈愛的眼神。

因為他很清楚,若今日他陸明聿是那街頭的乞兒,陸璋萬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陸璋能上來試圖用親情與他做捆綁,只是因為他陸明聿是明老闆,不是陸乞兒。

“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那就別怪我與陸家分道揚鑣。陸老闆慢走。”說完,陸明聿便想轉身進樓,但被陸璋拉住了手。

“好,就權當你怨我,我是個不合格的父親,那你能不能看在血親的份上,救救你哥哥和弟弟?”

原來是為了這個,陸明聿更是冷笑不已。

“陸晟銘打死人,和陸琅辰一樣咎由自取,任誰都救不了他們。”

陸明聿再次耍開陸璋的手,看他的眼神猶如看一個陌生人:“你還不如好好想想,是誰將你的寶貝兒子們教養成這個樣子?”

留下一句挑撥離間的話,陸明聿再也不給陸璋任何回應。

任陸璋在後面被侍衛攔住還在大吼大叫地想喊住他,陸明聿也只留下一個冷漠決絕的背影。

不得不說,能如此這般看陸璋落魄,陸明聿心裡很爽!

但爽過以後,又是無盡的落寞。

報復了陸家又如何?他的母親林海棠,再也回不來了。

當晚,陸明聿便提了兩壺酒,來到他書房最裡間,那裡供奉著林海棠的牌位。

他也不說話,因為他覺得說再多,不管活人還是死人,都聽不見,那又有何意義?

只坐在蒲團上喝著酒,守著林海棠,枯坐了一夜。

另一邊陸璋看陸明聿如此狠心決絕,便再也無顧忌地前往薛府。

方才在宴席上,薛丁茂已經輕聲與他說了,想要被薛家所用,便是與李暉、陸明聿為敵,若想清楚了,隨時可至薛府共商事宜。

至於陸明聿說的那什麼誰把誰教養壞的話,陸璋立刻便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在陸璋眼裡,當務之急是救活陸家,不是管什麼內宅之事!內宅能出什麼亂子?只要能讓陸家重回巔峰,自然有辦法在新一年的秋天之前尋到辦法救下陸晟銘,也會有辦法讓陸琅辰重拾生機!

如此,陸璋便更加堅定不移地認為,他走向薛丁茂,是陸明聿造成的!

“逆子,你可別怪我!”

從薛府出來,已經快到子時,但陸璋卻特別的亢奮。因為,薛丁茂終於答應他救陸家了!

陸家將否極泰來,甚至幹掉李家,真正成為錢塘的首富!有話語權的那種!

原來薛丁茂早就看不爽李暉了!巧了不是,他陸璋也是!如此他們兩個輕易就達成了一致,陸璋自願成為薛家手中那把最鋒利的刀!

可這樣的興奮只持續到進家門前。

不知怎的,一走進陸府,陸璋就感覺烏雲密佈,沉悶地讓人喘不過氣。

“老爺可算回來了,快去瞧瞧夫人吧,夫人不好了啊!”大管家小跑著直衝陸璋而來,神色焦急。

陸璋也想將這個好訊息告知林錦蘭,想讓她放寬心,只需等他徹底獲得薛丁茂的信任便好。

但是林錦蘭的情況遠遠超乎了陸璋的想象,只短短几日未見,原本端莊得體、溫婉可人的林錦蘭,此時竟形同瘋婦!

一會兒叫著“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是我第一個孫子啊!我若知道怎麼會害你?我可憐的孫子啊~”

一會兒又哭著“姐姐對不起,我也是被逼無奈啊,正妻之位只有一個,你來了,我就沒有了,那我怎麼辦?”

一會兒又笑著“老爺回來啦?我好看嗎?你最喜歡看我穿粉色衣服了,我穿給你看啊?”

一會兒又惡狠狠的:“陸明聿你個孽障,我早就該掐死你!”

……

“怎麼回事?”陸璋驚愕不已,且不說從林錦蘭的瘋言瘋語中得到的資訊量之大,就是這樣的瘋狀也極為不正常。

可李管家卻只搖頭:“自從夫人和五少爺說過幾次話後,就突然讓林嬤嬤去給大少爺的一個叫高瓊的妾室送紅花湯,可是沒想到那高姨娘小產了……回來後,夫人就瘋了。”

“陸眠亭?高瓊?小產?”陸璋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夫人這是怎麼管理後院的!”

他竟然第一反應是指責林錦蘭不善管家!

可不是不會管家?若會管家,就不會生啃林海棠的嫁妝多年,更不會為了趕小六出門,將老大的賭債推到小六身上!

這一切,陸璋可算想清楚了,都是林錦蘭乾的!

還不等他責問她呢,她先瘋了?

真是可笑!

“讓陸眠亭過來。”說完,陸璋便轉身離開,連進去看一眼林錦蘭都不願。

聽陸璋要見自己,陸眠亭一點都不奇怪,畢竟這陸家還能用的兒子,只剩下他一個了。

即使他是一個“廢人”。

可是當他被推著輪椅出現時,陸璋的眼底滿是驚愕。

他的兒子竟然一直在坐輪椅嗎?林錦蘭沒有給他請大夫嗎?若請了還治不好,為何沒有聽她提過一句話?

陸璋不免再次懷疑,林錦蘭是否真如他一直以為的會管家?

但他不可能承認他不知道陸眠亭的情況,短暫的驚愕後便恢復正常,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兒子,他居然有些侷促。

“父親安好。”陸眠亭率先開口,語氣恭敬,態度淡然。

“嗯。”陸璋忽的想起陸眠亭想要成親的事情,用咳嗽掩飾尷尬後開口:“聽你母親說,你想成親?”

陸眠亭面露愧色:“父親,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小妾懷有大哥的孩子,也不知道為何母親會……”

這是在告狀?

但陸璋不關心這些,他只搖頭:“這是你母親不好,等明年為父親自幫你挑選人家。”

“多謝父親。”

陸眠亭謝得太快,直接把陸璋後面的話噎住了。

但陸璋想說的又怎會不說出來?

眼中因看見陸眠亭坐輪椅而升起的慈愛消散了幾分:“為父叫你來,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若做好了,以後陸家會有一個位置留給你。”

“兒子只是一個廢人,站都站不起來,怕是要讓父親失望了。”陸眠亭能猜出來這隻老狐狸要做什麼,但不能直接應下。

可就是這樣的婉拒,讓陸璋反而有些放心:“不怕,一件小事而已,你可以做到。”

如此,便不容拒絕了?

“好,父親請說。”

陸眠亭乖巧得跟一隻聽話的小狗一樣,讓近來屢屢受挫的陸璋總算尋回一點上位者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