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炮聲中,陳永福黑著臉看著一個已經潰散的衛所兵方陣。

“這些保賊軍的火炮不好對付啊!”

於此同時,他身邊的長子陳德也是皺著眉道:“李守備的營雖然只是普通衛所營,但是也有一百多戰兵壓陣,但是這才多久啊,上前還沒有百丈,六百多人的營就死傷了上百人了。”

“父親,是不是先緩一緩,要不然的話,前頭的那幾個衛所營怕是……”

陳永福此時黑著臉道:“傳令先讓他們退下來吧!”

就在十幾分鍾前,陳永福下令了前頭的幾個衛所兵組成的方陣持續前進,但是進入了距離賊軍還有兩百多丈的時候,賊軍就已經開炮了。

賊軍打出來的火炮,橫跨了兩百多丈的距離後一頭鑽進了衛所兵組成的密集陣型之中。

那看似不過兩斤多點的炮彈落入人群之中,當場就造成了多人死傷,並且落地後還不停止,而是繼續向前彈跳滾動,沿途的衛所兵但凡被碰到,非死即殘。

很多炮彈足足殺傷了十多人之後才徹底停下來。

賊軍開始炮擊之後,前方的衛所方陣遭到傷亡後不可避免發生了動搖,但是在陳永福的命令下,他們依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上前,並且還在加速上前。

然而沒多久,賊軍的又一輪火炮打過來了。

持續不斷響起的炮聲,帶來了持續給他們造成傷亡的炮彈。

在這種實心炮彈面前,哪怕是衛所兵裡少數穿著盔甲的戰兵也是沒有擋不住分毫,但凡被這種實心炮彈擊中,甭管你穿著多少層的盔甲,多麼的壯實,都是非死即殘的下場。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前頭幾個衛所兵的方陣終於是撐不下去了,他們儘管已經突進了至少兩三百米,但是這個過程裡他們已經損失慘重。

李守備麾下的營率先發生了崩潰,緊接著其他幾個沒有遭到重點打擊的衛所方陣看見友軍崩潰之後,也是士氣不穩。

哪怕是陳永福不下令撤退,估計剩下的幾個衛所兵方陣也會在不久後徹底轉身逃跑。

看著前方的衛所兵陸續退下來,陳永福嘆了口氣道:“賊軍火炮犀利,不可力敵!”

“吩咐下去,所有衛所營分三路衝上去,本部出一千戰兵掠陣。”

“這一次不要慢吞吞的,直接加快速度衝過去,別管什麼陣型了。”

“他們的長炮也沒多少,不過六尊而已,就算是打也只能打散一兩個營,其他的營還是能衝上去的。”

“車營和弓手要及時跟上,一旦靠近就開炮放箭。”

雖然衛所兵的第一次進攻失敗了,不過陳永福並沒有直接放棄進攻。

剛才的一番進攻也是讓他試探出來了,賊軍之中能遠遠開炮的也就只有六門火炮而已,剩下的應該都是和己方一樣只能在數十丈範圍內開火的短炮。

那六門賊軍的長炮固然威力驚人,但是數量還是太少了,自己拼著一兩個營被他們的長炮打崩潰,但是隻要其他營頭能衝上去,那麼還是有拿下這些賊兵的機會。

不敢怎麼說,陳永福都有兵力優勢。

除掉那兩千無法上戰場廝殺的民夫,他手底下還有足足五千大軍呢。

而對面的賊兵同樣除開民夫和輔助兵力的話,能打的撐死了也就千把人。

他還是有獲勝希望的。

在陳永福的命令下,上午大約十點二十分左右,明軍再一次發動了攻勢,這一次陳永福一口氣把剩下的兩千六百多人的衛所兵全部派了出去。

在衛所兵的後方,還有一千多人的本部戰兵掠陣。

總計三千多人的兵力散開來,組成了一個個小方陣,大概從八百米外的距離上持續靠近。

趙莊矮山的山頂上,羅志學眯著眼明軍再一次發動進攻,並且還是和剛才一樣的進攻套路的時候不由得微微搖頭:“這是不長記性還是固執?”

在己方的大量槍炮面前,如果這些只是裝備冷兵器以及少量槍炮的軍隊也能夠強行闖過來,這是不是太看不起槍炮了?

羅志學自問很難理解陳永福的做法,如果換成他是陳永福的話,第一次進攻失利,見識了保鄉軍的火炮犀利之後,那麼就會換一種方式再進攻。

比如嘗試挖掘壕溝突進,利用交通戰壕把麾下的兩三百斤的輕炮機動到前線,靠近後對保鄉軍發起炮擊。

其他辦法有很多,但是陳永福卻是選擇了最沒有戰術含量,同時也是簡單粗暴的辦法:增兵再一次發動強攻,試圖直接用兵力優勢來抵消保鄉軍的火炮優勢!

羅志學不理解那是因為羅志學不知道,陳永福根本沒把前頭的衛所兵當成己方將士來看待,只是當成炮灰來看待而已。

既然是炮灰,那麼用起來自然也就不會心痛了,費那麼多事幹啥,直接讓所有衛所兵衝上就完事。

挖戰壕這種事先不提他會不會,有沒有準備個概念,但是沒有趁手工具之前想要挖足以容納數千大軍通行的交通戰壕,那可不容易,就他們的水準沒幾天時間估計都完不成。

然而陳永福也是時間有限的啊,洪承疇可是給他限死了時間,半個月內必須收拾掉保鄉軍賊軍,然後滾去盧氏。

諸多考量之下,陳永福最終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辦法,讓衛所兵加大力度強攻。

能打得過就打,實在打不過就打不過唄,反正死傷的又不是自家本部戰兵,那些衛所兵死光了他都不心痛……

而且衛所兵死傷慘重之下,他再拖延時間,來個久攻不下也就算是有理由了。

洪承疇總不能因為自己拼死拼活都打不過保鄉軍,最後還責怪自己吧,自己可是之前都說過了,保鄉軍是硬骨頭,不好打。

到時候,估計援兵啊什麼的也就來了,而且大有可能還可以繼續耗下去,既不用和保鄉軍死磕,又不用去盧氏。

是的,哪怕是現在,陳永福也不想去盧氏。

最近一段時間裡,他持續聽聞了中原那邊義軍主力和官兵主力交戰的訊息。

勝負他不關心,關鍵的是他知道現在十幾二十萬義軍主力,一心想要往陝西跑。

回頭自己駐防盧氏,而義軍好死不死又是朝著盧氏跑過來的話,面對動不動就大幾萬,甚至十幾二十萬的義軍主力,陳永福乾脆自己抹脖子算了。

如此種種,才讓陳永福的戰略戰術決策顯得瞻前顧後,並且顯得不太符合軍事常識。

說白了,陳永福不想和保鄉軍死磕,也不想和義軍主力死磕。

他依舊在想辦法拖時間!

他都打算好了,這一次強攻如果能夠成功自然是最好,如果還強攻不成,那麼就要看死傷多寡。

如果死傷少了點,那麼他還會繼續發動第三次強攻。

等死傷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會猶豫,而是會直接退兵,返回兩裡外的營地駐防。

同時會給洪承疇去信,告之此戰情況。

意思嘛,就只有一個:不是我不想打,也不是我沒有打,但是賊軍實在太強,實在打不過啊!

你看看,這都死傷一兩千人了呢,死傷極其慘重啊,再打下去,我陳永福手底下的將士都要拼光了。

然後再讓洪承疇派援兵過來。

總之一句話,別指望他會帶著本部戰兵和保鄉軍死磕,更別指望他會帶著本部戰兵和義軍主力死磕。

陳永福的這種想法,別說羅志學不知道了,哪怕是他兒子陳德都不知道。

畢竟這種事不能往外說,真說出來極有可能惹來大麻煩。

比如說那些衛所兵們。

陳永福跟這些衛所兵的將領們說的可是洪承疇逼著他打,他陳永福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打,所以哪怕死傷慘重也別怪我,要怪你怪洪承疇去。

現在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陳永福打算讓他們去死磕,打贏了最好,打不贏也能以他們衛所兵死傷慘重為藉口而退兵,左右都不虧。

人家分分鐘玩譁變給你看……

所以陳永福閉著嘴巴,誰都沒說,而是擺出了一副拼死了都要拿下保鄉軍賊軍的模樣。

這模樣讓他兒子陳德看了,甚至讓陳德都大受鼓舞主動請戰:“父親,賊軍火炮犀利,攻之不易,只靠兩千多衛所兵怕是力有不逮,兒子願意率本部戰兵出戰,爭取一擊破敵!”

聽到陳德的話,陳永福都愣住了。

這傻兒子,幹啥呢,要拆老子的臺是吧?

還想帶著本部戰兵上去和賊兵死磕,死磕個毛。

那兩千本部戰兵,那都是老子費盡心思才維持著的,哪能輕易折損啊!

這要是本部戰兵死多了,你老子我分分鐘被罷官去職不說,而且你我父子更有命喪沙場的可能性。

等打完仗下班回去就抽你兩巴掌……

但是陳永福掃了眼周邊的其他將領,尤其是那些臉色不太好看的衛所兵將領,讓陳永福本想訓斥兒子的話給硬生生吞了回去了。

他這邊如果直接訓斥兒子,說你這個傻貨,想要送死也別帶上老子的寶貝戰兵啊!

但是真要這麼訓斥,恐怕這些不算他下屬,只是暫時歸屬他統轄的衛所兵將領就要當場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