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平壓制殺意。

耐著性子與王崗閒扯。

待王崗放鬆警惕,忽然問:“你為什麼要讓王明強當捕頭?”

王崗苦笑道:“沒辦法,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也不喜歡讀書,更不願意當兵,思來想去,只有當捕頭還算個出路,至少離家近,而且能多少照料到家裡的生意……”

說到這裡連忙道歉:“小人實在不知徐爺您也想做的捕頭,不然,小人無論如何也不會——”

徐太平擺擺手。

打斷王崗。

“你兒子什麼時候入的道?”

“半年前。”

“嗯?拜的是清淨山?”

“對,清淨山一個內門弟子。”

“什麼樣的緣分?”

“說來也是巧,小人去安南州運糧時,受人委託往清淨山稍點東西,犬子同行,被清淨山那位弟子看中收為徒弟,並贈送玉簡一枚,便是徐爺您用的那枚。”

王崗說到這裡,陪著笑臉道:“說起來,您也算是清淨山的弟子。”

徐太平卻繼續追問:“送王明強當捕頭,當真發自內心?”

“對。”

“沒有任何人點撥?”

“沒有。”

“你確定?一次也沒有聽人說過?”

王崗這時略微有些猶豫:“這……”

徐太平輕喝:“說。”

王崗急忙道:“真要說起來,我生出這個念頭,多少因店裡掌櫃而起。”

“具體怎麼回事?”

“大半個月前,店裡遇到一點麻煩,請捕快班的捕爺們出面,花了不少銀子,他就說,要是明強是捕頭就好了。”

徐太平眯起眼睛。

是有這麼回事。

就是幾個小地痞上門勒索,待在聚福號門口死活不走,但也不打架不干犯法的事,就賴著。

後來,聚福號掌櫃找到捕快班,花五兩銀子請周大富等十來個捕快出面趕走那幾個地痞。

當時,他已經在跑徐青的關係謀劃捕頭之位,沒參與,但知道這事兒。

沒想到,這事兒還引出這麼個劇情。

那麼。

老掌櫃那句話,真是隨心地有感而發?

還是專為點撥王崗?

就像……點撥孫悟空入龍宮、下地府、上天庭、遠渡重洋求學拜師的老猴子。

沒有證據。

但又實在太過巧合。

很難不引人懷疑。

不過。

徐太平沒有再問。

問太多,容易引起懷疑。

徐太平微微點頭,轉移話題:“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說了不說了,王老闆,倒是我有一件私事求你。”

王崗連忙道:“徐爺吩咐。”

“我現在沒地方住,準備租一套房子,你知不知道哪裡有不錯的小院子出租,不用太大,乾淨整潔即可。”

“這個您可問對人了,有,有,在城西就有那麼一個小院子,長六丈,寬四丈,七八個房間,有門房和庫房,有前後院子,很雅緻,也很清淨。”

“出租?”

“對,出租,租金也不高,一年只要二十兩銀子,什麼都有,帶一套被褥就能入住。”

“房東是誰?”

“我一朋友。”

徐太平聽到這話,笑了。

朋友?

哪有那麼巧的事兒。

不用說,肯定是王崗自個的產業。

所以,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取出二十兩銀子放在王崗面前:“這是一年租金,麻煩轉交你的朋友,再寫個收條。”

“哎,徐爺,銀子不急……”

“我急,我今晚上就要住進去。”

“那好嘞,小的著人打掃一遍,再讓人領徐爺認認門。”

“多謝。”

“應該的應該的。”

王崗說完。

拿起銀子一步三回頭地告辭。

吳六一等人見王崗離開,這才一湧而出:“徐爺,王老頭……”

徐太平打斷吳六一的話:“讓你買的啟蒙書,買來了嗎?”

“買來了,徐爺。”

“有幾個人願意跟著一起識字?”

“七八個吧。”

“行,本捕頭就給你們當一次掃盲老師,免得你們連名字都不會寫。”

縣令書房。

周玉成雙手抻著一幅山水畫仔細欣賞。

良久。

隨口問:“徐太平做了什麼?”

徐青連忙回答:“東家,徐太平自城東回來,就一直在曬太陽,看樣子嚇得不輕,應是借曬太陽平復心情。”

“還有呢?”

“見了王崗,收下王崗送來的地契,又花二十兩銀子租了王崗在城西的小院子,王崗走後,領著幾個捕快讀書識字。”

周玉成嗤笑一聲:“捕頭不破案,幹起了學政的活兒。”

徐青小聲道:“徐太平曾許諾吳六一,教授吳六一武道功法。”

周玉成冷笑一聲:“從識字開始教授,教到猴年馬月也教不會,真當武道功法是什麼人都能修煉的?”

“確實,沒有傳功玉簡,以文字教授武道功法,實在太過艱難,一篇《玄門周天功》有上萬字,夾雜大量經脈、穴位以及道門玄學專屬詞彙,便是飽讀詩書的書生,也要鑽研多年才能理解,再修煉,又要一步步摸索,修行之難,可見一斑。”

“不用管他,”周玉成輕哼一聲:“差點壞我好事,好在快了,還有十四天。”

徐青偷眼望去。

見東家臉上隱有興奮之色。

興奮之中還帶著些許緊張。

也忍不住緊張起來。

跟隨東家五六年,知道東家一直在佈局,卻不知道所圖何事,更從未在東家嘴裡聽到隻言片語。

甚至,直到這兩天,才發現端倪,才發現東家要搞大事情。

可是。

身為一名為東家出謀劃策的師爺。

卻不知道東家的謀劃。

這種感覺很糟糕。

就是那種對局面失去掌控的感覺。

所以,忍不住問:“東家,您所謀何事?”

周玉成迅速收斂表情:“你是聰明人,本分做事即可,待到事成,自會知曉。”

徐青凜然,急忙點頭:“小人明白。”

周玉成直接轉移話題:“再給那徐太平佈置一個任務,別讓他閒著,還是原計劃,助他破案,為他揚名。”

“是,東家。”

捕快班。

徐太平率領眾捕快,恭敬行禮:“見過師爺。”

徐青微微點頭。

將一份卷宗擺在徐青面前:“這也是一樁陳年舊案,你帶人看看,能破最好,不能破,就封存吧,再不破案,受害者家屬都要沒了。”

徐太平神情肅然:“屬下一定努力破案。”

徐青點頭,轉身就走。

徐太平連忙跟上,將王崗送來的地契奉上。

徐青收下,依然一言不發,徑直離開。

徐太平眯起眼睛,目送徐青返回縣衙,這才開啟卷宗。

還真是陳年舊案。

兩年前的案子。

穿越前,兩年前的案子真不算陳舊,十年以上還差不多。

可在這封建時代,兩個月前案子就是舊案,破獲機率就很低。

兩年?

正如徐青所說,兩年過去,受害者家屬可能都不在了。

這年頭,稍微有個頭疼腦熱人就沒了。

這案子的受害人家屬,情況比頭疼腦熱慘得多。

這案子是

卷宗記錄。

案件性質:殺人案。

案發時間:宣寧二十五年八月十五,中秋節當晚。

案發地點:城南吉慶坊,被告人王老根家。

受害人:王老根老伴王氏。

案情經過:王老根連夜報案,稱兒子王水生在廚房以菜刀砍死親孃王氏,隨後逃遁。

待捕快抓捕王水生,王水生卻自稱中秋當晚根本沒回家,而是在群芳樓與一群同僚飲酒,並有數十人包括群芳樓夥計、丫鬟、花娘以及客人作證。

再三審查,王水生確實沒有作案動機和時間。

卷宗又有記錄。

王水生早年因家產與父親王老根發生衝突,已有十多年不曾往來,甚至在官府見證下斷絕父子關係。

所以,有人懷疑兇手是王老根自己。

懷疑王老根殺了老伴嫁禍兒子以出胸中惡氣。

但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

倒是也曾嚴刑拷打,但王老根死也不承認。

於是。

這案子只能擱置。

只是,王老根年齡大,又遭受酷刑,留下嚴重病根,身體急速變壞,苦熬兩年,眼看就沒幾天活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