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吉普車的老太太,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蘇清風每天做藥膳,幫忙調理的韓老爺子家的韓老太太——崔鳳英。

蘇三陽看到蘇清風微微有些震驚的面容,愈發覺得,有的時候,這些家裡長短的事情,果然還是得靠女人。

就比如現在吧,一聽到蘇清風要去省城提親,家裡的一群老爺們都是琢磨著急哄哄地去省城哈市,但是女人們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白靜,心思最為細膩不過,而且這事又關係到她的好大兒,所以幾乎可以說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連帶著臨行前,還特意找到韓書記的家屬院,拜託崔鳳英老太太出馬,當一回牽線的媒婆。

老太太本就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知道蘇清風要結婚,物件已經找好了以後,雖然有些遺憾,不能給蘇清風介紹一個認識的小姑娘。

但是他心裡還是替蘇清風高興的。

這一高興,就跑來做媒婆了。

到了車上的時候,崔老太太還有些調侃地笑道,“我這可真算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了。我年輕時候,還做過街道的婦女主任,但是現在做媒婆,那還真是第一次。”

說到這裡,車裡的人,也因為崔老太太風趣幽默的話語,紛紛逗笑了,一下子就沒有了一開始的拘束。

兩輛吉普車,第一輛坐著兩位老太太,杜玲和老爺子,還有村裡唯一的獸醫陶金,以及一個養豬好手的嬸子。

第二輛則是坐著蘇三陽、蘇清風,蘇四衛兩口子,以及趴在視窗,望著外邊的蘇元鐵、蘇元剛。

等到了鎮上的時候,蘇清風還叫上了郭耀軍,一行人擠在車上,晃晃悠悠地往省城開去。

郭耀軍作為肉聯廠的採購部主任,雖然地位不凡,但是也很少有過專車接送的待遇,他看著蘇清風,默默把蘇清風在心底地位,一提再提。

他可不認為,一個簡簡單單的國營飯店廚師,有這實力,提供這麼多吉普車接送。

很顯然,蘇清風另有關係。

郭耀軍隱晦地看了蘇清風一眼。

一路上。

蘇清風感受到車身的顛簸,一開始還有點興奮,但是很快,他又因為五感太過敏銳,有些暈眩,仄仄地靠在車內。

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他往嘴中塞了一顆薄荷糖,揉了揉太陽穴,這才緩緩清醒過來。

多虧了薄荷糖,蘇清風才能一路撐到省城,並且臉頰只是微微蒼白,不至於下了車就吐得滿地都是,甚至還一臉菜色。

鬼知道前世能夠在公交車上趕作業、玩手機的蘇清風,換了個世界,居然連老老實實坐車,居然都會頭暈。

不過好在……目的地已經到了。

……

省城的幹部大院。

蓮嬸作為大隊裡的媒婆,一大清早,就帶著人,喜滋滋地敲響了黎家的大門。

她鬧出來的動靜不大,但是因為是大清早,這個點,不少人家還沒來得及去上班,所以都被這動靜就吸引了。

一看到蓮嬸,又看了看她身後,那小夥子在大院裡也算是有名有姓,眾人頓時就樂了。

今天可算是有好戲看了。

蓮嬸要說媒了!

黎家的大門被開啟。

黎母一開門,還沒反應過來,蓮嬸就揚起笑容,帶著身後的小夥子,往黎家屋裡擠。

雖然不是第一次進黎家,但是蓮嬸看著四周的陳設,還是不由得微微泛酸。

黎家這日子過的……就算是在大院裡,那也是數一數二的。

不說別的,就衝一方餐桌上,那一個瓶子裡斜插的花,一般人家就這情調。

啥是情調?

那是有錢有閒,才有的情調。

普通人就算剛開始有情調,在經過柴米油鹽的算計後,只怕也所剩無幾了。

而老黎家呢?

就算生了三閨女,剩下的一個兒子還下鄉了,還能有閒心插花,可見日子過得有多滋潤。

不過這些都不關蓮嬸的事情。

她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拉著黎母的手,就開始嘮,“芳啊,我今天來,你也應該知道這是啥意思了。咱們在大院裡,也相處了那麼久了,今天來呢,也是為了成全一樁好事……”

樓芳看了蓮嬸一眼,想要開口拒絕。

現在家裡就剩下黎冉沒有嫁人了,蓮嬸說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拉線保媒,要是以前,說不定樓芳還能再想想。

但是現在……

樓芳根本不會考慮這事。

她對蘇清風很滿意,剛好兩個年輕人都是情投意合,何苦在這裡棒打鴛鴦呢?

她給蓮嬸倒了杯水,給黎瑞光使了個眼色,黎瑞光這才將目光轉移到蓮嬸和後面的小夥子和他娘身上。

那小夥子看到黎瑞光的時候,身子有一瞬間的瑟縮,好像是老鼠見到了貓似的。

黎瑞光見狀,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就這個鳥樣,屁大點膽子,還想要娶他閨女?

這樣比起來,蘇清風簡直比眼前這個大院子弟要好太多。

許是黎瑞光眼神透露出來的嫌棄,被蓮嬸捕捉到了。

蓮嬸心中咯噔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裝鵪鶉的一大一小,心中恨鐵不成鋼,嘴上卻更加賣力地天花亂墜:

“黎、黎局長啊,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那也是不敢矇騙你們家的。這小楚啊,啥都好,就是不愛講話。不過人家已經考上了省城的崗位了,是實打實的鐵飯碗。這孩子啊,就是內秀。啥事都往心裡裝,不愛說出來。”

黎瑞光淡淡地收回眼神,撥弄著手中的粥,“我也是這個意思。小楚內秀,我閨女也內秀,以後倆人結婚了,就一整天對著臉,不說話?我還是打算找個活潑點,能嘮的女婿。”

那位小楚同志,聽到這話,臉色漲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別的什麼,只是垂落在兩側的雙手,卻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蓮嬸聽到這話,暗罵黎瑞光事多,簡直就是個事兒精,但是想到黎冉那俏生生的模樣,突然也能理解,為啥黎瑞光這幾年來,對女婿的選擇,簡直就是挑三揀四的。

要是她家裡也有這麼一個寶貝閨女,別說是挑三揀四了,蓮嬸都想開個相親大會,給閨女招募兩百個後生,讓她一個一個慢慢挑過去。

但是這話可不能在明面上說出來。

她臉上笑容依舊,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繼續笑容滿面,“瞧我這張嘴喲,這不就又說錯話了嗎?黎局長,怪我沒說清楚,這小楚雖然話少,但是隻要相處久了,那叫一個貼心。你瞧這大院裡,誰不念著小楚一聲好。”

鬼才知道什麼小楚。

他黎瑞光又不是閒著沒事幹,天天在大院裡,打聽一個後輩的名聲做什麼。

黎瑞光又攪動了一下勺子,還是沒吭聲。

他這副淡淡的模樣,卻是激怒了蓮嬸口中的小楚。

他的指甲緊緊掐在手掌心,留下半月牙兒形狀的痕跡,盛怒之下,他抬起頭,嫉恨衝破了對於黎瑞光的畏懼,冷冷開口:“黎叔不認可我,難不成卻認可把女兒嫁給一個鄉下泥腿子?”

黎瑞光手中的勺子一滯,然後抬起頭來,微微眯眼,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停留在楚冠軍的身上。

楚冠軍不愧是楚冠軍,單是能夠對視黎瑞光的目光,就已經打敗了許多大院內許多所謂的子弟。

更別提楚冠軍還是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城裡的工作崗位,這麼一位後生,如果在蘇清風沒出現之前,說不定黎瑞光還真會考慮。

只是現在……

黎瑞光聽到楚冠軍口中,帶有貶低性的稱呼,雖然沒說話,但是心中已經給這小子,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叉。

他抬起頭來,自蓮嬸進來以後,頭一次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看向楚冠軍:“伱怎麼知道,自己就一定比那鄉下泥腿子要好呢?”

嗡的一下。

楚冠軍只覺得體內的熱血逆流而上,在這一瞬間,腦袋充血,有股子怒氣自體內升騰起來,迫使他臉頰漲紅:“我怎麼就比不了鄉下泥腿子了?!”

話剛說完,楚冠軍鼻子就一痛,一個圓圓的紙球,就砸在他的臉上。

“不許你說清風!”

黎冉站在樓梯上,氣得眼睛瞪圓,雙手叉腰,手裡還拿著好幾個紙團,看起來,彷彿楚冠軍再罵人的話,她還會繼續拿紙團砸楚冠軍。

恰巧在這時候,黎家的大門,又被敲響。

蓮嬸原本還膽戰心驚的,眼看現在有其它人來了,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有人來了,這下總不會打起來了吧?

只是開啟門,看到來人的一剎,她的心裡就是咯噔一聲。

這群人,都繃著臉,火氣很大的樣子……來者不善啊!

這是上門尋仇了?

蓮嬸嘴巴發苦,只覺得今天倒黴透頂,才接下了這趟差事,連忙往旁邊鑽了鑽,找了個安穩的地方,貓著腰躲著。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蘇清風一行人等。

巧合的是,他們來到幹部大院的時候,剛好把之前楚冠軍說得話,聽了進去。

蘇三陽和蘇四衛對視了一眼,呵呵笑了一聲。

泥腿子?

沒有所謂的“泥腿子”,哪來現在的好日子?

不過是享受父輩餘蔭的後輩,就這麼快,忘記了以前的苦日子嗎?

蘇清風笑眯眯地飄過楚冠軍身邊,還來一句:“泥腿子來咯~”

楚冠軍身子一頓,臉色爆紅,身子都氣得微微顫抖。

他看向蘇清風:“你什麼意思?”

蘇清風心中好笑。

這個姓楚的,自己先罵人,現在還反過來問他幹什麼?

他懶得搭理。

索性直接提著牛皮箱子,左手還拎著一個大包裹,因為屋內陳設多,怕到時候碰壞一些東西,蘇清風就來到了院子裡。

其中,也不乏他一些幼稚的小心思。

他就是想讓其它人看著,看看他蘇清風也不比別人差。

該有的東西,他一樣沒少,甚至還要多。

他無論是做人做事,還是在感情這方面,都是認真而問心無愧的。

想到這裡,蘇清風就開啟皮箱和大袋子,將裡面的東西,一點一點往外拿。

蘇家人一時之間,也顧不上唇槍舌戰,而是開始收拾各種東西。

枕巾、後世的兩套被褥,紅襯衫……

這一樣一樣東西拿出來後,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本來大院中的人,就對黎家的動靜比較好奇,只是因為他們都躲進房內了,所以只能在外邊聽聽聲音,過過癮。

但是沒想到,蘇清風居然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走出來,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下聘的東西。

顯然,他很自信。

事實也是如此。

別說是大院裡的子弟娶媳婦了,就連一些幹部娶媳婦,也沒蘇清風那麼上心,乃至鄭重其事。

尤其是最後拿出票證的時候,還有些眼睛尖利的,甚至看到了其中的收音機票和腳踏車票的一角,這下子心中更是酸溜溜的。

黎家真是好福氣。

這小女兒看起來養的嬌嬌的,當初大院裡有不少碎嘴婆娘說過酸話。

那時候大家都說,黎冉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寶貝蛋,現在啥也不會做,等將來結婚了,指定會被夫家嫌棄。

結果呢?

人家不止找到了工作,就連夫家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家底卻比不少城裡人都殷實。

可見人與人的命數,就是不一樣。

不知道是誰看向外面,突然一拍大腿,“哎呦,這兩輛吉普車是誰家的?啥時候開進來的?我剛才在灶房忙活,沒看見,難不成今天還有大領導要來?”

旁邊一個嬸子,臉色有些複雜,“你知道我看到那些聘禮,為啥不驚奇了不?”

前面說話那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不能吧?!”

那嬸子看四周的人,都朝她看過來,有一種眾星拱月聽八卦的感覺,忍不住長長吐出一口氣,竟然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這有啥不能的?這兩輛吉普車,就是這些人開過來的!”

因著剛才楚冠軍的聲音大,所以大家都聽到了蘇清風的來歷。

但是現在,看著這兩輛吉普車,他們都忍不住想要吐楚冠軍一口唾沫。

呸!

能開得起兩輛吉普車的,那還是泥腿子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