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哥哥是懂掩耳盜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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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宸有所感慨地隨口答道,殊不知這一句卻令沈君曦臉上浮現出更為黯然的惆悵。
瞧著她的眉眼像是色彩明豔卻驀然蒙塵的錦緞,他懊惱意識到說錯話了。
除夕對孤身一人的她來說,該是半分不值得過。
沈君曦很應蕭宸懊惱的嘆了口氣。
一天??還夠看兩本書嗎?
她就算把後面六道策問與作賦的全部答的令考官滿意。
前面四道基礎默寫怎麼辦?!
也不知道今年是誰出題,興許她能提前拿到題目?
那不僅需要背幾本書就夠了??
可是她堂堂隱醫谷少主,考試還需作弊?
沈君曦是被吹捧長大的,生來驕傲,真作弊,不可能。
一時間,她不是惆悵,是絕望了。
早晨趕得急。
沈君曦與蕭宸均未用早膳,中午一回來蕭宸就撩起袖子下廚做午飯去了。
沈君曦一反常態撐著睏倦不睡午覺,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找出今年書院發的書本,一派認真地翻了起來。
沈君曦本身不愛去膳堂,蕭宸做什麼她就吃什麼,算得好伺候。
蕭宸做好清湯麵,走進屋內,見沈君曦一派廢寢忘食的靠在塌上捧著書看,很是意外。
在蕭宸眼中沈君曦飽讀詩書,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所以他篤定沈君曦不是在看書,而是又在琢磨些什麼旁的事亦或者她困了,想靠看書助眠。
反正,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相信沈君曦不會背基礎課文。
果然,走到她面前,想喚她吃麵,發現她看書是假,睡著了是真。
白皙豔秀的容顏上透出的深深疲倦,讓他覺得心都軟化了。
蕭宸不知道沈君曦的夢魘症狀什麼時候開始嚴重到這個地步,平日她午睡很快,不需要“看書助眠”。
不過見她蜷著難受,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攬過她的脖頸與細腰,柔緩道,
“塌上冷,我抱小侯爺去床上歇著。”
出乎意料的,沈君曦竟僅是眯眼懶倦的看他一眼,禁不住困的靠在他肩頭沉沉睡了過去。
她的面容禁不住細看,側臉輪廓柔美精緻,唇不染而朱,猶若花瓣,極軟極柔。
那些睫毛長長密密的垂在細膩白皙肌膚,繾綣的髮絲落入瑩白纖柔的脖頸,嫩玉華光,令人看著便沉戀其中,捨不得放下了。
寒風透過窗扉吹了進來,將蕭宸燒起的燥熱吹散幾分。
他彎腰將她輕輕放在床上,細細為她掖好被角,抬眸看向窗外宛若鵝毛的蹁躚飛揚的雪,眸光陡然頓了下。
臨窗長桌上少了件東西。
他分明記得早上去上課前,沈君曦隨手將即將完工的梅花簪擱在了桌面上。
這時候到了時辰,小北提著食盒從院外飛了進來。
一進門他就叫喚蕭宸,蕭宸下意識的拍了拍沈君曦的背,快步走到窗前以修長的食指抵在唇間,噓聲狀。
沈小北會意,放輕了腳步,眉飛色舞的跑到窗前小聲說道,
“喏,這是殿下的藥!這是家主要的籽料!
玉石籽料是凌大哥讓我去匠心閣拿的!
凌菲兒說最近天冷了,來京城的玉商少了許多,店裡僅有這些算得上極品的籽料了,宸王回頭幫我轉告家主。”
小北將食盒以及錦盒都從視窗遞給蕭宸。
其實這般舉動甚為沒規矩,但沈君曦是一位不太講規矩的主子,以至於小北跟著她這麼久也沒學會規矩。
蕭宸溫和應下,輕輕道,
“辛苦了,外面甚寒,你也該多穿些了。”
依舊穿著單薄秋裳的沈小北笑的陽光爽朗,臉頰不自然的紅了幾分,
“箬竹姑娘也是這麼說的,還說願意為我縫製冬襖呢,我等著她做好。”
“對了殿下,我現在要去找工匠來隔間屋子給那兩人嗎?”
蕭宸側臉看了眼睡顏安謐的沈君曦,搖頭說道,
“今日雪大,還是等雪停了。”
“嗯,那我去練功啦!”
沈小北沒有多想,還貼心的幫蕭宸關上了窗戶。
蕭宸飲下藥後,在沈君曦桌面上仔仔細細的找了一圈,全然不見梅花簪的蹤跡。
他心生疑惑,開啟沈君曦的抽屜,抽屜第一層僅是尋常的用具以及幾枚精緻可愛的玉雕小狗。
他知道底板下還有一道機關,裡面放著軍璽以及一些沈昊山寫給她的信件。
開啟機關的鑰匙在她床頭暗格裡。
她床頭暗格裡的東西就很多了,數不清瓶瓶罐罐。
蕭宸清楚是因為沈君曦吃暗格裡的藥並沒有避諱他,開啟抽屜也沒避諱他。
她預設不防著他,他便敢找找看。
然而,他心覺得沈君曦沒什麼理由將一根普普通通的梅花簪收進暗格。
在細細又找了一圈後,開始有些心急,甚至心底煩躁了起來。
那根簪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結髮之意……他想要的,一定要的。
蕭宸開始在地面上找,鏤空的木簪比較輕,窗戶開著被吹掉落也不是沒可能。
他知道如果丟了,沈君曦一定不願意刻意為他再做。
她本就是極容易心血來潮的人,心潮過了便是過了。
……
“家主!家主!出事啦!”
剛出去練功不久的沈小北忽然折返回來。
沈君曦本的睡的不沉,聽到小北叫她陡然驚醒。
小北快步闖入門內,見她扶著額坐起身,急聲說道,
“家主,御伯的人來傳話,說是在藏嬌樓外抓住了兩個意圖闖入後院的賊人,那兩個賊人身上的毒物還傷了我們幾個人。”
沈君曦原本雙眸裡還有幾分剛睡醒的迷糊,聽小北說完後臉色瞬時肅寒冷沉,快步走了出去。
四處找不到髮簪的蕭宸抓住她的胳膊想問,她掃了他一眼,蹙眉抽出了手,
“有事晚些再說。”
這便快步踏入風雪之中。
沈小北拿起屋內的斗篷,跟在她身後喊道,
“家主,您穿件外裳啊!著涼啊!我可最怕您生病了!”
蕭宸隨之追了出去,可僅是一瞬就追不見她的背影。
他佇立在飛雪中微微側臉,視線落在了站在東廂房窗前的錦修臉上。
兩目相撞,錦修低下頭,唇邊揚起一抹清澈溫婉的淺笑。
錦修的五官與蕭宸絲毫不同,但兩個人卻有種說不出的相似感。
蕭宸的母親宸妃豔絕天下,傾國傾城,蕭宸的容貌用一個字形容就是“貴”。
他的五官是被上天精雕細琢的矜貴、冶豔,組合在一起,靈秀柔和。
錦修自然不如蕭宸精緻,卻生得幾分婉柔女相,因此在氣質上,兩人均有清靈純潔的少年感。
望著錦修,蕭宸眼眸眯起,眸底漸漸地凝成了沉寂的濃黑。
沒有證據,但直覺告訴他,她為他花了數個時辰雕琢的結髮信物被錦修偷走了,甚至毀掉。
“在哪?”
他站在雪中問向錦修。
錦修眉間硃紅似血,滿臉疑惑抬頭看著蕭宸,緩緩問道,
“宸王殿下是在同奴說話嗎?可是奴聽不懂。”
錦修抬頭對上蕭宸的眼睛,眼睛亦變得晦暗深沉,像極了乾枯腐爛的草裹著溺死的屍體。
他在嫉妒他。
他在詛咒他。
“奴須提點宸王一句,皇上叮囑殿下早日讓小侯爺去禮部量身試衣,選上吉日,將軍不在京中,小侯爺成婚這麼大的事情,誰也不敢輕定日子,宸王殿下不明白嗎?”
錦修搬出了皇帝,證明他知道蕭宸答應做皇帝眼線這件事,更重要的,他在告訴蕭宸,他是作為一顆隨時能替代蕭宸的棋子出現在這裡。
沈君曦選人留下的時候沒有細看,第一眼看誰順眼就指了誰。
她對蕭宸有好感,像他氣質的人,一眼過去就是順眼的。
因此若是“選”,錦修一定會被選上,若是都留下來,他當然也能留下來。
錦靈才是意外。
蕭宸淋著飛雪走向錦修,輕緩的笑了。
他神色是沈君曦從不曾見過的綺麗陰戾,一字一句清晰森寒,
“一個奴隸僅有一位主子,本王為主,你為奴,本王行事更輪不到你來教,你有幾分本事就使出幾分,本王也希望你有些本事,以免死太快、太難看,不聲不響的骨化形銷,可憐又可惜。”
這話極其殺人誅心。
錦修神情凝固,難看許多。
蕭宸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是沒一點兒本事,留在這裡,活在這裡有什麼用?
無用之人,很快就該死了,有什麼資格提醒他做事?
沈君曦是他最好的老師。
蕭宸對付這種心懷叵測的人,已然遊刃有餘,就算錦修告到北唐帝、風貴君那裡去,也只會顯得他更廢物。
其實,蕭宸更覺得,自己在沈君曦心中不可替代,她唯有待他是不一樣的。
只是她不在,他這就覺得這原本熱熱鬧鬧的漫天飛雪都變得寂寞至極。
*...............
藏嬌樓後院。
玉如意站在沈君曦身邊說道,
“主子,這兩個就是想偷偷潛入後院的賊人!原本好好的,會打鬥,會說話,該是活人,但忽然就跟死人似得!他們隨身竹筒裡裝著不少毒蠍,奴覺得說不準有些來頭。”
雪地上兩個戴著帽子,穿著靛藍色粗布衣的人被束縛著跪在地上。
沈君曦蹲下身打量著他們,臉上面板青白如紙,彷彿一戳就破。
呆滯的雙目呈現出有些驚悚的淡紅色,唇色烏紫,要不是還喘著氣,的確分不清活人還是死人。
望著這兩人,沈君曦腦海裡冒出“毒人”二字。
她看向站在門前月臺上的沈君霆。
“牡丹皮三錢、紅線忍冬二錢……三碗水熬成一碗便可。”
沈君霆戴著溫暖的白狐圍脖遮住大片猩紅色隆起的疤痕,眼睛以灰色錦條覆著。
他方才為不小心被毒蠍蟄著侍衛把了脈,這會兒正口述藥方。
雖然雙目不能視物,但勝在氣質英朗似瓊玉。
看著絲毫不像隨時會失了智,有瘋病的人。
玉如意以及沈小北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沈君霆,心下都挺意外。
沈君霆今日能為人把脈開方,心情出奇的好,時不時揚唇淺笑,自有清古雍容的君子儀態。
“阿曦,你若是看不出頭緒,便讓我把脈瞧瞧。”
月臺與地面有幾階臺階。
沈君曦知道哥哥熟悉庭院環境,但見他走朝自己過來還是不放心的過去攙扶。
溫聲說道,
“你別診脈上癮的碰他們,我不是沒看出來,心下猜測毒人死士,待會取他們一些血,用奪魂草的剋星“青鱗玉”試試就知道了。”
毒人死士的血液裡必然有奪魂草,而含有奪魂草的血液遇到青鱗玉,玉會變成血色。
奪魂草是一味奇藥,能夠在一定範圍內泯滅五感,少量服用不是太損害身體。
“煉製毒人之法最損陰德,京城中竟會有如此陰狠的人,你最近在外面更要小心行事。”
沈君霆擔憂的握緊她的手,他也喜歡研毒,但不以人養毒。
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對不同毒物的承受能力也不同,想成功培養一位出有意識、聽人話的活死人,不知要損傷多少人性命。
而毒人死士在執行任務時,一旦被抓住就會自主進入假死狀態,失去五感六覺,如同行屍走肉,哪怕是被千刀萬剮也不會感到疼痛,如此便不懼嚴刑拷問。
想喚醒他們,需要用特殊的辦法。
比如,餵給他們身中千毒中的其中一種劇毒的解藥,以解藥喚醒其餘屍毒之痛。
那是能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劇痛。
練毒奴的整個過程慘無人道,滅絕人性,可以想象毒師的心理有多扭曲。
沈君曦輕“嗯”一聲,抬手撣去他肩頭白雪,攙著他往回走,淡然說道,
“盡是些小把戲,想來是有人開始在暗中調查我,這幾日我讓藏嬌樓停業,加派些人手過來,等住進自己府邸就省心了。”
她覺得很可能是潁川王想要調查她。
但潁川王該是沒想到她會在藏嬌樓埋伏這麼多暗衛。
這些,她不想同哥哥說。
在臨近門前,她轉頭看向小北等人,沉聲安排道,
“先將他們帶下去,你們也回去吧。”
小北點頭道好。
論起來,他還是第一次見沈君曦待人這麼溫柔,甚至不用自稱,完全是從骨子裡透出的溫柔親暱。
瞬時明白了玄知公子對家主的重要性,難怪會將所有家族暗衛都聚在這裡保護著他。
“阿曦,《百蠱隕術》默寫完了,我還在裡面加了些註釋,方便你看。”
進屋後,沈君霆指向桌面厚厚一疊紙。
沈君曦聽後有些驚喜,鬆開他跑去翻看,驚歎道,
“一本書上萬字,你竟然能一字不差的默寫下來!哥,你就是神!”
又若有所感的嘆息道,
“唉……你這過目不忘的本事如果能分我些就好了,我怎麼什麼都背不住,看書就困…”
聽到沈君曦忽然這麼說,作為被長老們毫不留情拋棄的谷主,沈君霆抿了抿唇,終是猶豫問道,
“其實有個問題盤踞在我心中多年了,我不是在意谷主之位,僅是想不明白,阿曦究竟是如何記住生聚養生三十三道心訣,到底如何背的?”
這個問題真的藏在沈君霆心中很多很多年了。
以前他擔憂沈君曦會愧疚多想,所以不好意思開口,也從未計較過被長老罵沒天賦,笨蛋……
可是要知道,生聚養生訣每一道心訣都在千變萬化。
每一道心訣都對應著內氣在體內經脈內突破、匯聚的走向。
運動時內氣穿梭於體內正十二經,以及任督二脈的七百二十穴位間,其中反覆曲折上千條道路。
學到第九重,也就是第十道心訣後,還有陰陽兩道之分。
兩股內力並行,猶如幽明異路,百轉千回,執行起來紛紜雜沓到了恐怖的地步。
而每一道心訣執行時走錯了任何一處穴位,凝聚的內氣都會在瞬間化為虛無。
蘇天雪數年來就學會一道心訣,得一條執行之道。
他稍微好些,清晰記得九條執行之道。
可是,他這妹妹從來不愛背任何東西,又是怎麼記住三十三道變化千萬的運功之道??
沈君霆突然提出的疑惑讓沈君曦有些意外,更是詫異的反問道,
“哥哥怎麼會以為內訣需要背?小時候蘇長老讓我自己蒙來著,他說按照內訣運內力就像走迷宮,走對了就是正確的路,丹田就能聚住內力,錯了就都化為零。
如果聚不出內力就打不碎青岡石,打不碎青岡石他就不給我吃槐蜜糖。”
說起這事,她臉色染上了對逝者的牽念,無奈一笑,繼續道,
“山裡就那麼些槐蜜,你與天雪都喜歡,我只能日日聽話運內氣跑迷宮,說起來,是因為練完了生聚養生訣,記住了那麼些繁雜的穴位,因此後來不費工夫半日就熟練了“太素九針”,那次被獎勵了足足十斤桂花糖,我都覺得是天上掉餡餅,白嫖一大筆。”
毫無基礎的人想要練成點穴截脈的“太素九針”需要記住成幾千條人體可行的經脈執行路線,但如果先學會“生聚養生訣”,太素九針就是送的。
這麼一來,原本一直深受打擊的沈君霆,更受打擊了。
人的記憶、心力是有限的,他能夠記住一本書,十本書,一百本書,但記不住成千上萬本。
沈君曦從來沒記過,一直都是憑感覺蒙的啊!
她壓根就不需要背,反正遇到分叉口主觀判斷該走哪條道就是了。
判斷路線成功的次數多了,久而久之練功成了下意識的事,就像喝水吃飯一樣自然簡單。
所以啊,擁有“絕對感知”的沈君曦僅覺得自己是正常人。
三年便可大成和起碼需要幾十年才能融會貫通,選哪個人教,還用問嗎?
不怪長老們義無反顧的拋棄他。
“阿曦能不能教我?我記得後面有一訣心法中,有一條執行之理,可以重聚內氣。”
沈君霆渴望恢復內力,他聽妹妹壓根沒背過,不由動心了。
他現在內力皆空,興許也能試試她的辦法?
猜著來?
沈君曦沒想到哥哥還有讓她教的一天,但答應的爽快。
“行,我明日考完院試就來,晚些時候得回去看看書,我根本都不會背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估計會考砸,都煩透人了。”
沈君曦煩躁的語氣裡帶著撒嬌的味道。
僅對沈君霆她能撒嬌,更能抱怨心底不滿。
沈君霆發笑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
“考不好便考不好了,阿曦現在是鎮國侯,還怕誰問責不成?”
“話不是那麼說,卷子發下來,拿回來全都是叉叉,不丟臉嗎?!”
沈君曦都快委屈了,平時上課都睡覺,壓根沒想過會有輪到自己考試的一天。
沈君霆語氣裡隱帶著調侃的哄她道,
“你拿回家來,我亦全然瞧不見,心裡只覺得全是圈圈,甲等最優,至於旁人有什麼資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