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麴轅犁,需要找木匠。

剛好,原主有個叫做邵安的發小,家裡是做木匠生意的。

吃過早飯後,陳庚年循著記憶趕去邵家。

昨晚和老爹聊過後,他大概清楚目前江縣官場的局勢,今天干脆就沒去縣衙。

是以,有一群趕來鬧事的人,在縣衙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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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縣太窮,願意打傢俱的人很少。

邵家的木匠鋪生意很是慘淡。

好在邵家還有幾畝地。

邵家夫妻忙著去鋤地,留下兒子邵安看鋪子。

大清早,邵安坐在門口打盹兒。

一抬頭瞧見陳庚年,瞬間驚醒,尷尬道:“你咋來了,我爹說,要再跟你廝混,把我腿打斷。”

原主雖然是個混混,但他的發小邵安,卻是個老實孩子。

所以,邵安爹時常怕兒子被帶壞。

“放心,正經事兒。”

陳庚年把曲轅犁圖紙遞過去,說道:“這個物件兒,你看能不能打。”

邵安鬆了口氣。

他接過桌子上的圖紙看了會兒,表情有些驚訝,但還是說道:“看著像是犁,但又有點不太像。能打,估計得三四天時間。”

陳庚年點點頭:“行。”

昨晚他跟老爹打聽過,這個年代是有犁的,但因為轉彎笨拙、起土費力,效率很低,所以人們並不願意用。

尤其是西北乾旱,土壤乾燥。

用犁,還不如鋤頭來的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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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轅犁的構造並不複雜,但巧在精細。

它由11個部件組成,除了犁鏵需要用鐵鑄造,其餘部分都用的木頭。

木頭不值錢,值錢的是鐵。

這個時代太落後,冶鐵很費勁,需要用柴火,木炭整日整夜的燒,才能把一些鐵片融化,鑄成需要的形狀。

陳庚年估摸著,造一個曲轅犁,成本價大概在150-200文左右。

有點小貴,但相比於鋤頭,這玩意兒可省時省力多了。

邵安的爹,做木匠快三十年,手藝很好,人送外號‘邵巧手’。

但邵安做起活兒來,比他爹更漂亮。

走線、拋皮、鋸齒、鑽孔,動作嫻熟且流利。

陳庚年一邊看,一邊在心裡驚歎。

事實上,邵安也在驚歎。

直覺告訴他,陳庚年帶來的這個‘犁’很不一般,他不懂設計美學,但這東西流暢度、精密度都漂亮的近乎完美。

“這圖紙,哪兒來的?”

幹活的時候,邵安到底是沒忍住,問道。

陳庚年含糊道:“縣衙庫房裡找到的。”

奧。

邵安點點頭,也沒多問,繼續悶頭忙活。

陳庚年瞄了一眼對方,走過去幫忙。

他這個發小,雖然話少,但看著就很靠譜,跟他名字一樣,辦事兒讓人安心。

所以,陳庚年準備拉他一把。

邵安今年17歲,踏實肯幹,模樣也不差,但始終說不上媳婦兒。

因為家裡太窮。

等曲轅犁在江縣推廣出去以後,憑藉邵安的好本事,一定能賺到錢。

技術工種,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吃香。

到晚上的時候,邵家夫妻回來了。

邵安爹鋤了一天地,累的腰痠背痛,瞧見陳庚年,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

聽邵安說他是來‘打犁’的,這才沒說什麼。

因為陳庚年付了300文錢。

邵安娘也不待見陳庚年,但到底是心善,哪怕嘴上嫌棄,依舊給陳庚年端了碗麥湯。

陳庚年剛好餓了,也不客氣:“多謝嬸子。”

嬸子沒理他。

邵安爹坐在門檻上,悶聲道:“吃完趕緊滾蛋。”

“好嘞叔。”陳庚年吸溜了一口麥湯,嘿笑道:“吃完就滾。”

邵安爹頓時擰著眉把臉瞥過去。

眼不見心不煩。

在旁邊喝湯的邵安小聲吭哧吭哧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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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鬧事那群人沒找到陳庚年,在縣衙門口叫嚷。

陳申出門的時候,被朋友一陣陰陽怪氣嘲諷,說他兒子激起民憤,遲早被趕下臺。

受了一肚子的陳老爺,想去問問陳庚年怎麼一回事。

但那逆子接連三天早出晚歸,他愣是沒堵到人。

外界發生的事情,陳庚年並不知情。

他這幾天忙瘋了。

曲轅犁構造精巧,哪怕是邵安,頭一次做也得摸索。

邵安做技術活兒,陳庚年打下手,兩人折騰了四天,才把成品給做出來。

“邵兒,你這活兒乾的,絕了!”

陳庚年看著眼前的曲轅犁,讚歎道:“你信我,過段日子,你絕對會是整個江縣的香餑餑。”

邵安只當發小在開玩笑。

他被吹捧的有些不好意思,憨笑道:“這犁,我幫你送回家?”

曲轅犁太沉,得用板車拉。

陳庚年想了想,說道:“送去衙門吧。”

東西造好了,下一步得推廣出去,放縣衙比較方便些。

於是,二人用板車拉著曲轅犁,趕往縣衙。

也是巧了,今天那群鬧事的人又來了。

帶頭的人叫做邢虎子,是邢家村的,領著一群黢黑精瘦的兇漢子。

他們在這裡堵了四天,早就不耐煩了,好不容易等到陳庚年,一群人立刻圍了過來。仗著背後有縣丞撐腰,他們底氣足得很。

“躲了這麼多天,總算是露面了!”

“百姓們累死累活,也沒收上來多少糧食,還要納那麼高的糧稅,平時吃飯都數著麥粒子下鍋,讓我們怎麼活得下去!”

“現在天氣越來越乾旱,眼瞅著這次夏種又要旱死很多莊稼。你當了縣太爺,總得給百姓們乾點實事兒吧,實在不行把我們的稅糧退回來!”

這邊一鬧起來,立刻引來很多人圍觀。

邵安緊張的把陳庚年護在身後。

陳庚年蹙眉看著眼前鬧事兒的人。

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太對,但他還是出聲安撫道:“大家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怎麼好好說!今年這旱情這麼嚴重,我們還得咬緊牙關趕夏種,要是再這麼繼續旱下去,秋天收不到糧食,冬天都得餓死,你個二世祖懂什麼?有你這樣的官,江縣百姓日子只會更艱難,趕緊下臺!”

邢虎子背後有人撐腰,說話狂地很。

但他說的也是實話。

周圍百姓們聽得心中酸澀,因為最近旱情越來越嚴重,大家趕夏種也格外艱辛。甚至有人因為鋤地,不停揮鋤頭,搞得渾身痠痛疲憊。

可哪怕知道收成註定會不好,還是得抓緊時間把莊稼種下去,因為錯過這段時間的夏種期,糧食收成只會更糟糕。

縱然疲憊,一身傷病,也要咬牙幹活兒。

百姓們活的如此艱難,卻眼睜睜看著一個二世祖當縣太爺,心裡能不窩火嗎?

這便是邢虎子等人鬧事的目的,挑起民憤,逼迫陳庚年下臺。

關鍵時候,還是趙強、李泉,以及另外一個高個子衙役趕來,才勉強控制住局面。

陳庚年這才有機會說話。

他指著板車上的曲轅犁,迅速說道:“鄉親們,這個是曲轅犁,可以代替鋤頭翻地,應該三個時辰左右就能犁完一畝地。用了這個犁,大家夏種就會輕鬆許多。”

這話說完,周圍瞬間安靜。

邵安伸出手,悄悄扯了扯陳庚年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亂說。

而以邢虎子為首的一群人,則是鬨笑出聲。

一個成年漢子,累死累活最快一天半時間,才能鋤完一畝地。

至於耕犁這玩意兒,大家多少都聽過,不好用,而且還得使牛,一天能翻兩畝地都算好的。

三個時辰翻一畝地,做夢呢!

陳庚年果然是個草包二世祖,啥也不懂。

有衙役護著,今天這事兒鬧不下去了。

邢虎子走之前,大聲嘲笑道:“縣太爺愛民如子,發明出來三個時辰翻完一畝地的犁,大夥兒幫你宣傳宣傳,我倒是看看哪個傻子會願意用你這破犁。”

經過他們的刻意宣傳,不出半天時間,江縣人都聽說了,縣太爺聲稱一畝地三個時辰就能犁完。

這種草包當縣太爺,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田裡鋤地的漢子聽說這事兒,怒罵道:“草包狗官!”

三個小時鋤完一畝地,神仙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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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縣,縣衙。

邢虎子等人走了,這裡的氛圍卻有些尷尬。

“庚兒,你這瞎吹噓的毛病得改改。”

邵安無奈道:“哪有犁能三個時辰翻完一畝地的。”

但其實陳庚年更無奈。

他覺得自己說的已經夠保守了。

時代落後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人們的認知淺薄到讓他有些無力。

不過邢虎子這些人,顯然來者不善,背後八成是那位縣丞在搞鬼。

昨晚和老爹聊過以後,陳庚年對現在江縣的情況也有了大概的瞭解。

只是他現在風評不好,縣衙也無人可用,相當於一個空殼子。還是等曲轅犁的名頭打響以後,再想辦法收拾這些人。

這時候。

一隻手舉起來,試探性問道:“縣太爺,你說的這個犁,能在我家地裡試試嗎?”

是李泉。

前些天,經過母豬接生事件後,張阿花逢人便誇縣太爺。

陳庚年的官服被她洗的乾乾淨淨,經由李泉送來了縣衙。

李泉被親媽影響,莫名對縣太爺很是信任。

萬一呢,萬一真能三個小時犁完一畝地呢!

陳庚年看向李泉,略作思索,點頭道:“行,那就現在過去吧。”

階段性主線任務是【幫助江縣至少一個村增產三成糧食】。

李家村,就挺合適的。

邵安、趙強,以及另外一個叫做牛天明的高個子衙役,三人面面相覷。

但最後,他們都決定跟去看看。

尤其是邵安,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做的曲轅犁能三個時辰犁一畝地。

但不知道為何,又莫名有點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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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庚年帶著曲轅犁去了李泉家。

張阿花是個大喇叭,縣太爺剛來,就宣傳的全村都知道了。

“好像說是縣太爺研究出了耕犁,要在張阿花家田裡做實驗。”

“聽說三個時辰能犁完一畝地呢!”

“開什麼玩笑,這根本不可能!”

嘴裡說著不可能,但大家都趕來湊熱鬧。

張阿花家沒有牛,李家村的村長李福,非常慷慨的把牛借給她用。

當然,這不是張阿花面子大。

因為李福家裡養了好幾頭豬,他想借此關係,跟縣太爺套近乎呢!

“李泉,你來負責趕牛,我扶著犁!好好幹聽到了嗎,不許給縣太爺丟臉!”

田地裡。

被一群人圍觀的張阿花非常興奮,她的腳好多了,幹活兒賊麻利。

她扶著曲轅犁,好奇的打量,等李泉準備好以後,回頭沖田埂上俊俏的陳庚年喊道:“縣太爺,開始了啊!”

陳庚年遠遠的揮了揮手。

於是,李泉趕著耕牛,張阿花扶著曲轅犁,正式開始犁地。

曲轅犁動起來的瞬間,母子二人表情都驚呆了。

周圍前來觀看的李家村村民,同樣齊齊瞪大眼。

“這個犁,耕田的速度好快!”

“翻的很深,比鋤頭深多了,你們看,翻出來的土都是溼的!”

“張阿花腿腳不方便,可她操控耕犁看起來完全不費勁,走的很穩,轉彎也很靈活!”

“天吶,這是什麼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