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們對於田裡的事情總是格外敏銳。

連平時村裡誰家鋤頭更快一些,都能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所以,當曲轅犁動起來以後,大家就意識到了。

這個犁,絕對不一般!

李家村人激動地追在張阿花母子身後,邊看邊驚歎。

甚至還有忍不住上手摸犁的,被張阿花一把給拍開。

她現在握著犁柄,別提多神氣了。

李家村的人羨慕到眼睛發紅。

這麼輕快、好用的犁,翻地跟玩兒似的毫不費力,誰不想試試呢?

可惡,當時他們怎麼就沒抓住機會跟縣太爺搞好關係,平白讓張阿花得了青睞!

時間一轉眼過去,一畝地很快犁完。

曲轅犁翻的地,很深,有經驗的農民一看就知道,這塊地將來發芽率肯定很高!

田埂地頭。

村長李福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激動道:“最多兩個時辰,肯定錯不了!”

天啊,兩個時辰犁完一畝地!

李家村的人聞言一個個瞳孔地震,嘴巴張得老大。

如果他們能擁有這個曲轅犁,以後就再也不用起早貪黑揮鋤頭,累到腰痠背痛,甚至渾身是傷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期待的看向縣太爺。

陳庚年不負眾望,攬住同樣驚呆了的邵安,笑道:“大家夥兒放心,這是造出曲轅犁的邵安,我發小。接下來,曲轅犁會最先在李家村推廣,他會幫大家造犁!”

田地裡一片歡呼。

然而歡呼過後,有漢子、女人丟下鋤頭,看著自己滿是血泡的雙手,開始嚎啕大哭。

天知道他們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縣太爺,那這個曲轅犁,賣多少錢啊?”

一片喜極而泣的哭聲中,張阿花小心問道。

對啊!

這個犁,用起來那麼輕便,還是用鐵來打造的,豈不是價格非常貴?

想到這裡,人們臉上的興奮都變成了忐忑。

陳庚年沒有說話,轉身看向旁邊的邵安。

先前來的路上,他們商量過這個事情。

“預計是售價300文一張犁,但因為目前剛開始做,我做的還不熟練。”

邵安強忍住內心的激動,鎮定道:“所以,前十張犁售價240文,售出十張以後,恢復300文一張。”

300文!

確實有點貴,但也不是真的負擔不起。

而且,前十張只售價240文!

張阿花看著手裡的犁,心動的很,但是又有點遲疑。

這個時候,就聽她那個才吵過架的隔壁鄰居站出來,大聲道:“這麼好用的犁你還摳搜什麼,買!咱倆合買,我替你出一半的錢,以後我們兩家一起用!”

張阿花眼睛亮起來:“好,那我要買一張!”

一張好用的曲轅犁,讓結仇許多年的兩位鄰居放下了恩怨。

而他們這個操作,也讓李家村人受到啟發。

犁雖然貴,但是可以合買啊,平攤一下,價格大家都能接受!

“張二哥,咱兩家合買一張犁?”

“我家有牛,誰跟我合買,我家牛免費給你用,但是要給我割草料餵牛!”

“我家雖然沒牛,但是男人多,可以當牛使!”

誰說農民不捨得花錢?

好鋼用在刀刃上,只要東西是真方便,大家咬咬牙也是要買的!

所以沒過多久,十張犁的名額當場就售完了。

邵安拿著錢,眼睛都是紅的。

十七歲的大小夥子揉了揉眼睛,看著陳庚年哽咽道:“庚兒,我……謝謝。”

陳庚年用肩膀碰了碰邵安的肩膀:“咱親兄弟倆,不說這些。”

-

李家村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因為農活吃緊,身體疲憊,往日大家碰面,也就麻木的點點頭。

可今天,陳庚年帶來一張曲轅犁,瞬間讓這個死氣沉沉的村子活了過來。

一直到了晚上,大家還在興奮的談論。

別小看一張曲轅犁帶來的好處。

人們不用再揮鋤頭,揮出一身傷病、滿手血泡而捨不得花錢看大夫,忍耐疼痛。

不用一整天時間,全都耗費在田地裡,著急上火趕夏種。

早早翻完了地,男人們能空出時間打新收的麥子,修修自家房子,去山上砍點柴,或者尋摸點野味兒。

女人們能在家縫縫補補,打掃漿洗,照顧老人孩子。

時代落後,日子太苦,靠天吃飯的農民們麻木又疲憊的活著,日子看不到盼頭。

一張曲轅犁,帶來的不僅僅是便捷,還能讓人們緩口氣兒!

“你買曲轅犁沒有?”

“太貴了,沒捨得買,孩子爹說今年努把力賺錢,明年咬牙買一張!”

就算是一時間沒捨得買犁的人家,也計劃著,明年買一張。

而李家村一些嫁過來的女人,則是在興奮過後,趕忙回自己孃家報信。

“縣太爺陳庚年發明了曲轅犁,這個犁,兩個時辰就能犁一畝地!”

隨著女人們回到孃家,一個驚人的訊息,開始逐漸在附近傳開,逐漸引發轟動。

-

邢虎子,是邢家村的人。

他的族叔邢鐵牛,是江縣的主薄,相當於三把手。

所以邢家村的人,向來很有底氣。

哪怕是去縣衙鬧事,他們也不慫。

白天,眼看陳庚年帶著【曲轅犁】去了李家村。

邢虎子等人雖然嘴上嘲笑,但思索再三,還是偷偷跟了上去。

然後他們就驚呆了。

那個曲轅犁,竟然兩個時辰就能犁完一畝地,比陳庚年說的還要誇張!

邢虎子等人神情訕訕的回家。

在村裡等著的主薄邢鐵牛瞧見他們回來,立刻笑著誇張道:“你們做的不錯,現在整個江縣都在嘲笑陳庚年是個連犁都不懂的草包呢!”

邢虎子幾人本來想解釋。

但奈何邢鐵牛下一句說道:“這事兒辦的很好,鄭爺很滿意,一人賞50文錢!”

既然有錢拿,傻子才解釋呢。

邢虎子等人拿了錢,隨後大家心照不宣對視,撒丫子往家跑。

跑到家以後,把一臉懵逼的婆娘從床上拽起來,急切道:“給你300文錢,趕明一早去縣城,到陳庚年家裡買犁!手腳快點,晚了就排不上號了!”

至於為什麼不自己去呢?

當然是因為他們去縣衙鬧過事兒,去了怕被陳庚年認出來啊!

-

因為一張犁,這個晚上,江縣有許多人興奮到失眠。

當然,最興奮的要數邵家。

邵安抱著用衣服小心團起來的一個大包回家。

然後他憨笑著把爹孃喊出來,開啟衣服,嘩啦啦——

一大堆的銅錢堆滿了桌子,邵安爹孃都看直了眼。

可邵安娘只是愣住片刻,馬上驚慌道:“兒啊,你哪裡弄來這麼多錢,賭博了?還是偷竊了?”

邵安聞言有些哭笑不得,立刻解釋了一番。

竟然是陳庚年!那個不靠譜的二世祖!

邵安娘一臉不可思議。

邵安爹則是坐在門檻上,一邊揉著發疼的後腰,一邊悶聲道:“小安他娘,明兒把家裡攢的雞蛋都翻出來,拎去陳家做謝禮。”

邵安娘反應過來,馬上起身去廚房:“應該的,應該的!”

邵安憨笑著看老孃忙活,沒攔著。

他爹話不多,娘愛絮叨,屋子還是跟以前一樣破敗。

可是他清楚意識到,家裡的不一樣了。

等曲轅犁徹底打出頭名,他家的木匠鋪生意就一定能起來。

生意一起來,就能賺到錢了啊!

到時候,就能有錢給爹治腰傷,娘也不用那麼勞累,房子也能翻新一下,置辦幾件傢俱,添幾件新衣裳。

等再攢攢,還能說個媳婦兒。

你看,這就是過日子啊。

一旦有個盼頭,就算是苦,那苦裡也是帶著甜味兒的。

邵安爹揉了一陣腰,常年耷拉著的眉毛也舒展不少。

他回頭看向憨笑著的兒子,神情彆扭道:“這兩天有空了,把他喊來,吃頓酒。”

哦豁。

這年頭,酒可是個金貴玩意兒。

更別提吃酒還得配菜。

邵安調侃道:“爹,要下血本啊你。”

邵爹瞪了兒子一眼,沒吭聲。

半晌後,就聽他小聲咕噥道:“我眼瞅著那小崽子越長越歪,沒想到愣是捋直立起來了,真特娘邪門!”

-

第二天大清早。

陳申拉開院門,剛好跟對門鄰居碰面,他臉色一僵,轉身就要回屋。

鄰居卻率先怪笑著打招呼:“喲,陳老爺,聽庚年說,你家有三個時辰能翻完一畝地的犁,拿出來讓我開開眼唄。”

這幸災樂禍的狗東西!

陳申氣的肝兒疼,偏偏又沒臉反駁。

這時候。

五六個風塵僕僕趕來縣城的婦人聽見鄰居的話,立刻激動湊過來:“原來這裡就是縣太爺家,您是陳老爺吧,我們要買曲轅犁,每人都帶了300文錢,買那個兩個時辰翻完一畝地的曲轅犁!”

鄰居臉上的幸災樂禍僵硬住。

兩個時辰犁完一畝地?

就連陳申也十分不可思議。

但還沒等陳老爺緩過來呢。

第二波人上門了。

是張阿花母子,以及李家村的村長李福。

“縣太爺幫了我們天大的忙,不僅給豬接生,還給我們研究出來兩個時辰翻完一畝地的曲轅犁。”

張阿花把手裡拿的兩籃子青菜、肉、魚等遞給陳申,感激道:“陳老爺,縣太爺他是個好官吶,這些,都是我們李家村人合計著湊出來,送給縣太爺的!”

好官?縣太爺?誰?

他那個不學無術的糟心逆子嗎?

陳申腦子很懵。

然後,第三波人來了。

是邵安娘,這個陳老爺認識。

因為陳庚年總帶著邵安不學好,邵安娘平時是不待見陳家的。

可今天,邵安娘一改往日冷臉,熱情的不像話:“陳老爺,我帶了點雞蛋過來,給庚年的。多虧了他,我家的木匠鋪子,一口氣接了十張曲轅犁的生意呢。”

陳申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能遇見這‘大場面’!

他趕緊把三波人都請進院子。

眼看對門鄰居滿臉呆滯的模樣。

陳老爺一改往日憋屈,笑的意氣風發:“哎喲,裴老爺,你說這大清早兒的太忙,我剛才都沒顧得上你,對不住啊。實在是吧,我家庚年這小子,太優秀、太受歡迎了。”

說完後,陳申哼著曲兒嘚瑟回屋。

鄰居要被他給嘔死了。

可片刻後反應過來,自家還有三十多畝地沒翻完呢!

於是迅速跟上去賠笑臉:“陳老爺彆著急走啊,那兩個時辰翻完一畝地的犁,叫什麼來著?哎呦我這沒見識的,您今天可得讓我跟著開開眼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