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帝視線轉向十七皇子。

“朕稍後會寫一封聖旨,還望使臣回去後轉交給北齊皇帝。”

十七皇子拱手,“是。”

元祐帝所說的聖旨,是指出於人道主義譴責一下北齊使臣當街拔劍殺人的行為,然後再以此為理由開戰。

他正愁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呢,對方使臣就迫不及待地送上把柄了。

元祐帝道:“使臣若是沒有別的要事,就退下吧。”

十七皇子答道:“是。”

十七皇子告退後,東陵使臣又開始表示自己的誠意。

“我國陛下一直期望能夠與您達成合作,曾經也多次向我們這些臣子傾訴,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像您一樣的明君。”

元祐帝當然知道這都是奉承的場面話。

但是誰不喜歡聽好話呢?

於是他沒有打斷,而是一副彷彿分析利弊似的沉思模樣,靜靜聆聽。

葉霜瞅他一眼。

【看不出來,父皇還喜歡聽別人拍馬屁。】

太子輕咳一聲。

元祐帝面不改色。

什麼叫拍馬屁?這分明是實話實說!

東陵使臣對著他就是一頓吹噓。

“方才見北齊使臣對您如此不敬,我實在是痛心!而我就不同了,同為使臣,我對陛下您的欽佩之情,就如同那滔滔黃河延綿不絕!”

元祐帝神色緩和。

東陵使臣又將話題轉到出兵一事上。

東陵使臣心情忐忑。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大夏皇帝這次給他的回答並非是模稜兩可,而是直接答應下來了。

東陵使臣簡直快被巨大的驚喜砸暈了。

此時的他在心裡不斷感謝北齊使臣。

若是沒有對方的獻祭,大夏皇帝說不得要吊著他多久!

東陵使臣在簽下幾項不平等條約後,感激涕零地退下了。

當然,他簽下的條約是來之前就得到東陵皇帝授意的。

否則他也不敢直接答應。

元祐帝讓人召來定遠侯以及梁帆。

元祐帝沉聲道:“東陵與北齊即將開戰,朕欲讓你二人前往東陵相助。”

“梁帆,你依舊作為定遠侯的副手隨行左右。”

梁帆動容,陛下竟然幾次三番的讓定遠侯提點他?足以見陛下對他有多看重!

梁帆聞言自然是答應。

定遠侯此時的心情也沒有之前那麼牴觸。

經過在西涼那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徹底認可梁帆了。

元祐帝交代完任務後,便揮手讓他們退下。

元祐帝讓人將北齊使臣押入大牢後,又派人查了他拔劍殺人之事的具體經過。

結果證明,與十七皇子無關。

準確來說,有關係,但是不大。

十七皇子很久之前就知道毛使臣酒品很差。

但他得知毛使臣去飲酒後卻沒有阻攔,而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對方身後。

直到毛使臣酒後鬧事,他也是冷眼旁觀。

不過在毛使臣拔劍要殺人的時候,又被他暗中攔下了。

元祐帝盯著御案上的報告,眉目平靜,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元祐帝心知肚明。

他能夠如此順利地就查出來結果,其中也有十七皇子的推波助瀾。

換而言之。

十七皇子是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算計擺在明面上了。

毛使臣飲酒是他自己一時興起,而非是有人設計陷害。

毛使臣拔劍殺人也是他自己下意識的舉動,而非是受人指使。

十七皇子對此早有預料,但他沒有制止,而是就這麼看著毛使臣一步步把自己作死。

十七皇子此舉可以說是借刀殺人。

但他從始至終都不曾髒了自己的手。

甚至在毛使臣真正要釀成滔天大禍之前,還出手製止了。

元祐帝詢問道:“北齊使臣現在身處何處?”

大太監會意,“使臣出宮後一直在驛館歇著。”

元祐帝微微頷首。

“派人將他們遣回國吧。”

大太監心知,陛下這是已經決定與北齊開戰。

他領命後恭敬地退下。

十七皇子帶著出使隊伍回到北齊。

同時被他帶回去的,還有元祐帝的聖旨。

北齊皇帝臉色陰沉地看完聖旨內容。

“你身為此次出使的主官,竟然連自己手下的使臣都不能約束?”

北齊皇帝猶如鷹隼的目光射過來。

十七皇子抬起那張病懨懨的面容,“是兒臣無用。”

面上盡顯謙卑之情,心下卻腹誹,什麼主官不主官的,不是你自己說我年紀小,把權力都給到毛使臣手上了嗎?

如今出事了才記起他這個主官。

北齊皇帝冷淡道:“朕現在見著你就心煩,若是沒有別的要事,就趕緊退下。”

他早知道十七皇子無能,卻沒想到他這麼廢物。

身為主官,竟然連手下的使臣都不能約束,要他有何用?

北齊皇帝半點不認為自己把權力交給毛使臣有什麼不對。

他當初登基的時候,所面臨的困難可比十七皇子要大得多。

可他不還是照樣剷除那些弟兄們,安穩坐上皇位了?

故而,十七皇子在面對毛使臣時的被動,在北齊皇帝看來,都是因為他自身的無能所導致的。

十七皇子也沒有反駁他的話,依言退下了。

北齊皇帝看著御案上的聖旨,陷入沉思。

大夏若是堅定站在東陵那邊,可就麻煩了。

北齊皇帝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吩咐身邊伺候的太監。

“去宣鎮國公入宮,朕有事要與他商量。”

太監領命退下。

北齊皇帝讓人將自己的輿圖拿出來,擺放在御案上。

接下來,他要為征戰東陵做準備了。

至於被扣留在大夏牢獄中的毛使臣。

北齊皇帝神色冷酷。

壞了他的正事,還指望他將其贖回?哪有這麼好的事!

他不去信一封讓大夏皇帝將其斬首,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大夏。

東陵使臣在京城逗留一段時日後,便也回去了。

與此同時。

每年一度的武舉也正式到來。

跟每三年選拔一次的科舉不同。

朝中武將人才稀缺,所以武舉是每年選拔一次。

武舉選拔的人才多數是分配到地方去當巡邏計程車兵。

若是有格外優秀者,可以破例升入禁軍中。

但類似的例子十年都未必能有一例。

主持此次武舉的考官興致缺缺。

軍中的將領們都是從前線一步步廝殺上來的,所以即使是透過武舉,也無法擔任指揮的要職。

也就是說,武舉選拔出來的人才,只能去當最基層的官員。

但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即使是當個巡邏計程車兵,也是值得一家子吹噓半輩子的事了。

御書房。

元祐帝翻到此次武舉的奏摺後,隨意地回覆,朕已閱。

葉霜看他一眼。

【連父皇這個皇帝都不把武舉放在心上,更不必說底下的那些官員了。】

太子深以為然。

大夏武將人才稀缺,太子曾經想過是否能針對此事做出改革,只是他到底年幼,自認見識淺薄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遂不敢妄自提議。

元祐帝聞言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若是有志向有能力的人,都早早地去參軍了。

哪裡還會等到武舉來給自己分配一個基層的職位,一輩子碌碌無為?

葉霜隨意翻開一本請安奏摺。

她思緒飄忽。

【不過今年的武舉,倒是不大一樣。】

元祐帝忍不住看過去。

哪裡不一樣?

怎麼他這個當皇帝的都不知道?

太子也是好奇。

他的人也關注著此次武舉,然而截止目前,他還沒有收到任何訊息說是今年的武舉有何變動。

葉霜批完奏摺後,去找四皇子玩兒了。

全然不知道,御書房裡,大夏兩位最尊貴的人,都因為她那句話而吩咐人去緊盯著此次武舉了。

直到考官看到報考此次武舉的名單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隨即就是滿滿的疑惑。

為什麼他好像看見幾個貴族子弟的名字了?

是錯覺還是他眼花了?

考官擦了擦眼睛,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很好。

不是他眼花了。

考官冷靜下來,看到自己好友的兒子也在報考名單上時,最終決定上門拜訪一趟,詢問對方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友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問道:“去年就聽陛下說要出海,如今似乎是一切準備妥當,江指揮使可是也要出發了?”

考官滿肚子困惑地點頭。

好友說:“江指揮使此去,沒個三年五載回不來,甚至說久一點,或許要費上個七八年甚至是數十年之久。”

“以陛下的性子,若非是篤定海外有寶物,定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故而,此行若是平安歸來,那就是大功一件!”

“陛下為確保江指揮使的安全,還派了禁軍隨行左右。”

“我們的手還不敢伸到禁軍裡頭,所以若是想要自家孩子隨行,也唯有走武舉這條路。”

考官懂了。

這是想要那些貴族子弟跟在江指揮使的後頭撿功勞呢!

考官嘴角抽了抽。

“若真是美事一樁,又怎麼輪得到你們?”沒看見皇室還有那麼多成員呢!

好友反駁:“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再說了,我們也知道此行艱苦,而非是過家家的玩鬧,所以要派出去的都是不需要繼承家業,又有真材實料的後代。”

考官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們還真是……思慮周全啊。”

好友謙虛道:“哪裡哪裡。”

“……”

元祐帝的御案也呈上今年的報考名單了。

他對那些貴族後裔的名字還是有幾分熟悉的,故而一眼就認出來,上面的許多人,本來不該出現在這份名單上。

大太監小心翼翼地喚道:“陛下……?”

元祐帝抬手打斷他的話。

大太監霎時噤聲。

元祐帝大致地瀏覽過後,心平氣和地放下這份名單。

他對此倒是沒有什麼不滿。

畢竟這些貴族還算是知曉輕重,沒有試圖塞些酒囊飯袋進隊伍裡拖後腿。

否則他的心情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平靜了。

而是直接舉起屠刀,給那些貴族吃個教訓。

元祐帝招來旁邊的太子。

“北辰,過來,你對此可有什麼看法?”

太子聞言畢恭畢敬地行過禮後站到他的身側。

太子自然也認識名單上的這些貴族。

他沒有著急忙慌地發表看法,而是凝神細細思索。

元祐帝也沒有催促他。

約莫半刻鐘後,太子緩緩道:“兒臣以為,父皇不若給他們一個機會。”

元祐帝眉頭微挑,“如何說起?”

既然是考校,當然要抽絲剝繭地分析了。

太子拱手道:“兒臣雖然從未出過海,但也可以猜測,江指揮使此行必有重重危險。”

“儘管父皇有針對此事配備禦醫及禁軍,但仍需要些有勇有謀的人才。”

“兒臣觀名單中的貴族子弟,平日裡雖然有些驕橫,但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可堪一用。”

太子微頓,又說:“再則,以父皇對出海所表現出來的重視,那些貴族們必然早有預料,此次出海是有利可圖的。”

“若是父皇拒絕讓他們隨行,只怕京城要鬧一陣子了。”

元祐帝當然知道,太子所說屬實,也是結合實際情況來回答的。

儘管如此,他聞言還是冷下聲音:“朕看誰敢跟朕這個皇帝鬧?!”

太子再次拱手,“父皇大權在握,那些貴族自然不敢明著與父皇鬧。”

元祐帝聽懂他的未盡之語。

元祐帝的不滿只是針對那些貴族,而非是太子。

故而他也沒有繼續冷著張臉。

元祐帝道:“你以為該如何做?”

太子道:“那些貴族子弟此次報考的目的是禁軍,然而他們無意中又會擠壓那些報考的底層百姓。”

“兒臣以為,父皇不若單獨組建一次選舉,挑選幾名得用之人,隨行在江指揮使的身邊。”

元祐帝微微頷首,“既如此,就按你說的這麼辦。”

太子鬆了口氣。

看來父皇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

還未等他謝恩,就聽見龍椅上的皇帝再次開口:“此事既然是由你提議,那麼就交給你來辦。”

太子愣住了。

交給他來辦?

太子從前雖然接觸過不少淺顯的政事,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辦事。

太子回過神來,不驕不躁地行了一禮,鄭重道:“兒臣多謝父皇厚愛,定不負父皇所託。”

元祐帝神色滿意。

“北辰,不要讓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