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渚留下兩人做客,說起了許多他與裴楷多年前的往事,當然這段往事中,還有一位女子,便是裴瀅的生母齊綰。

“我做縣令時,你母親可是整個河東郡最美的女子,那時求親的英年才俊,將你外祖家的門檻都能踏破。”

“那伯父您呢?有沒有去我外祖家中求親?”

韓渚喝了一口酒笑著說道:“那是自然,若不是你父親裴楷,現在你怕是得管我叫聲爹。”

聽到這話,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母親會看上裴楷,論相貌我不比他差,論本事我不比他小,論官職我還高他半級,若是她嫁給我做夫人,那可是名正言順的臨湘王妃,和我在這長沙國,遠離長安的是是非非,該有多快活。”

“只可惜,你母親紅顏薄命,我原本是不信這話的,可是自她走後,我便信了。”

韓渚杯酒下肚,似是說到了動情處,紅了眼眶,他背過身去,擦拭眼角的淚水。

裴瀅想安慰他,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個母親,在裴瀅的記憶中沒有絲毫印象,對她也是一無所知。

見韓渚整理了心情,魏邵起身為他斟酒,說道:“伯父,我敬您一杯,今日若不是來到長沙國,還聽不到我岳母這麼多的往事,我替裴瀅謝謝您。”

“好,好孩子,瀅兒年幼喪母,內心孤苦,你既做了他的夫君,日後一定要將她放在心上,視若珍寶,若是你敢欺負她,我定不饒你。”

之前聽到關於母親的往事,韓渚動容落淚,裴瀅內心都沒有太大的波動。

可現在聽到韓渚為自己撐腰,裴瀅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兩人見她抹淚,趕忙問道:“瀅兒,你怎麼了?好端端地哭什麼?”

“伯父,我心感動,我活了十數年,我父親都不曾像您這般對我,他從未給魏邵說過這樣的話,謝謝您替我撐腰。”

“好孩子,你爹平日裡能言善辯,可到了感情一事上,嘴笨的不得了,你不要同他計較,以後有什麼委屈,寫信給叔父。”

“好。”

魏邵將錦帕遞給她,裴瀅擦掉了眼角的淚水,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這裡有一幅你孃的畫像,你拿回去,世間僅此一幅。”

“伯父,我拿走了,那您便沒有了。”

韓渚自嘲一笑,指著心口的位置說道:“這兒有。”

剛出城門二里地,魏邵就碰到了鍾陽和蕭慎。

“魏老弟,我們擔心你和弟妹的安全,一直在這裡埋伏。”

“辛苦你們了。”

看著身後浩浩蕩蕩的軍隊和十幾輛馬車,兩人一時不解。

“這是臨湘王要我們帶給陛下的禮物。”

兩人看著前進的部隊,驚掉了下巴。

裴瀅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後面,魏邵將事情託付給鍾陽蕭慎後,騎馬去找她。

看到魏邵的到來,裴瀅也只是抬了一下頭,並沒有說話。

“你心情不好?”

裴瀅搖搖頭。

“那你怎麼了?自從出了臨湘王府,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裴瀅依舊沒有說話,見她不語,魏邵也沒有再問,只是安靜的陪著她。

大帳中,裴瀅將母親的畫像從錦盒中取出來,掛了起來。

這畫像中的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輕,應是十幾年前的畫作,可無論是顏色,還是紙張,無論是卷軸,還是裝裱,都如同新的一般,可見收藏之人的用心和小心。

魏邵從木盒中取出另外半枚玉佩,將兩枚合在一起,果真是一對兒。

他走到裴瀅身邊,將玉佩遞給她,裴瀅看了他一眼,接過玉佩。

“你心裡有什麼事,不妨說給我聽聽。”

“......”

“伯父說了,要我照顧你,你這樣若是被他知道,該怪我對你照顧不周了。”

“你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魏邵被裴瀅懟的無語。

“你平日裡總是很開心,如今突然不說話,真是叫我不適應的很。”

“不適應那你就慢慢適應。”

“......岳母真是個美人。”

“那我呢?”

魏邵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大腦飛速轉動回答道:“你是美人的孩子,小美人。”

“油嘴滑舌。”

其實裴瀅沒有什麼高興或是不高興,她只是突然感覺有些累,或許是這人世間有太多的美好,又有太多的遺憾,歡笑和淚水交織在一起,觸動著她的內心,她的心底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人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

“我沒事,就是近來接連趕路,有些累了,休息吧。”

聽她說累,魏邵急匆匆地出了大帳,再次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盆洗腳水。

他端著洗腳水走到床邊,裴瀅不解的問道:“你要做什麼?”

“給你洗腳。”

剎那間,裴瀅的一雙粉足被溫熱的水沒過,魏邵的掌心很粗糙,但他手上的力道很小,他低著頭,認真的揉搓裴瀅的腳。

裴瀅看著面前這道為他弓下的身影,忍不住去觸控他的髮絲,魏邵感受到裴瀅指尖的溫度,他抬起頭,對上裴瀅的眼眸,一時間空氣彷彿凝結。

裴瀅看著他深邃的眼眸,竟被他深深地吸引住,兩人就這樣對視著,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我好了。”

這樣的氛圍,還是裴瀅率先打破,魏邵有些尷尬,端起洗腳水出了大帳。

等他再次回來時,裴瀅已經躺下,只留給他一個纖瘦的背影。

魏邵脫去外衣,在她身邊躺下,不過他還是有意的往裴瀅身邊移了兩三寸,越靠近她,他的內心越發安定。

韓渚的不爭之心是真的,他想要活命的信念也是堅定的,雲徵繼續逃亡南下是真的,既然如此,只能繼續揮兵南下,按照陛下的旨意辦事。

魏邵自長沙國派出信客,將在此地發生的事情,寫在信中送回長安,只是這次南下行進的步伐,他們走的很慢。

韓渚原本是想讓他們多留幾日,但被裴瀅拒絕了,既然已經向陛下表了忠心,那就不要讓人察覺到他與北平王走的太近,以免又有人從中口舌。

儘管不捨,但是每個人都要在太陽昇起之時,踏上屬於自己的那段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