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按照江湖規矩,打行之間不能偷襲。必須是擺開陣勢打。”出言提醒的少年,大家都叫他小五。

小五是堂口裡年齡最小的,僅有13歲,加入堂口不到半年。

家住府城外石湖畔的小漁村,父母雙亡,是奶奶帶大的。

若不是蘇州府物產豐富,這種出身早就餓死了。

奶奶靠著摸魚蝦黃鱔賣給富人家換幾個錢,把他拉扯大了。

李鬱對他的印象是,苦水裡泡大的孩子,街頭打架經驗豐富。

“小五,多久沒回家看看了?”

“有3個月了。”

“等偵查結束了,你回趟家,拿著。”

2兩銀子,塞到了小五手裡。

“謝謝軍師。”少年的側過臉去假裝觀察,掩飾發紅的眼眶,這是最後的倔強。

一輛板車,載著蔬菜豬肉過來了。

上面還有幾罈子好酒。

李鬱眼睛一亮,嘿嘿笑了。

“我有一妙計,可平青木堂,就是惡毒了些。”

“小五,你去鎮上買點豬肉,棉布回家吧。明天一早記得趕回來。”

……

“范家正式下戰書了。”

存菊堂內,眾人聚集在了一起。

院內,是潘家剛送來的犒賞銀,還有各類無刃兵器。

白花花的官銀,50兩一錠,照的人眼花。

潘家不愧是商界巨鱷,關鍵時刻很大方。

足足20錠,就一個要求,打贏范家,得到那3000畝桑田。

“拼了,管他什麼陝甘綠營兵,什麼松江府第一打行。老子豁出去了。”

烏鴉亢奮的揮舞著拳頭。

上次,堂口眾人都分到了豐厚的賞銀,少則40兩,多則100兩。

要知道,大清朝普通農民家庭一年的收入也不到30兩。

雷老虎還是冷靜的多:

“阿鬱,真打不過那幫人?”

“大哥,你瞭解我的。咱們真不是對手,打完了我們起碼損一半人手。”

“松江府的打行武力值這麼變態?”

“戰場退下來的老兵,出手就是殺人技。咱們怎麼比?”

“能不能以德服人?談判?”

……

噗,李鬱忍不住笑了。

想不到坐館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以德服人?武德的德還差不多。

他搖搖頭,收斂起笑容。

大嫂忽然從後面簾子進來了,大概一直在悄悄聽著。

自從上次下藥事件後,甚少碰面,主要是尷尬。

“夫君,阿鬱,能不能以和為貴?和青木堂和解,擺酒認輸。”

雷老虎臉一黑,顯然不滿意。

李鬱正襟危坐:

“江湖,沒有後退路。”

“大嫂,你不要再說了。”

一瞬間,雷老虎感覺到了李鬱散發的王霸之氣。

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才是坐館。

沉默,氣氛有些冷場。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李鬱開口了:

“我有一計。”

……

百味樓,是范家的產業。

這幾天謝絕外客,20多個青木堂打手包場了。

他們每天吃肉喝酒,操練兵器,多人配合。

晚上還要點幾個本地姐兒,考察本地風土人情。

范家這種書香世家,居然也花錢僱傭打行,算是新鮮事。

因為打行名聲不好,一般官紳或許不在意。

范家是把清譽看的很重的,平日很愛惜羽毛,這次是被逼急了。

百味樓的掌櫃,是範氏旁支的庶出子,地位不高。

所以從事這種庖廚賤業,每年賺個百十兩銀子。

給酒樓供應食材的是他姘頭的弟弟,沒入編的小舅子。

小舅子姓賴,諢名賴二。

他趕著騾子,哼著十八摸,慢悠悠的出了村子。

一車米麵魚肉,新鮮蔬果,還有兩罈子酒,壓得車軲轆吱嘎亂響。

這兩年有姐夫罩著,手頭活泛多了。

騾子突然不安的叫喚起來,不願意向前挪步了。

賴二剛想罵畜生,就僵住了。

一個蒙面人,握著刀站在路中間,眼神嗜血。

又跳出來兩人,同樣的裝束。

“好漢饒命,錢都給你們。”

“騾子,車也給你們。”

死一般的沉默,讓賴二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不要錢,那就是要命了。

他涕淚橫流,跪地磕頭如搗蒜。

“幫我們做一件事,就不殺伱。”

這句話,猶如仙樂,讓賴二欣喜若狂。

……

“你,你們要搞我姐夫?”

啪,一個大耳光,打的賴二眼冒金星。

“我呸,你姐是個破鞋,哪兒來的姐夫?”

“甭跟他廢話,殺了他。”

一個蒙面漢子,對著賴二當頭一刀砍下,被另一把刀架住了。

當,火星四濺。

賴二看著近在眼前的刀鋒,上面還有血腥味。

心理防線崩潰了,還失禁了。

“讓你姐夫店裡那些客人喝掉這罈子酒,我們就饒過你。”

“不但饒了你,還給你10兩銀子。”

賴二看著扔在地上的銀子,不敢伸手。

“如果你失手,我們會尋到你,殺你全家。”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人會時刻盯著你。”

“報官也沒用,綠營兵那幫雜碎敢進太湖找咱們爺們的晦氣?”

賴二徹底認命了。

太湖水匪,可止蘇嘉湖小兒啼。

從大清立國開始,太湖的匪亂就沒剿乾淨過。

2000多平方公里的湖面,近百個大小島嶼,有足夠的遊擊空間。

順治,康熙,雍正,乾隆,都下過旨意招安太湖水匪,上岸勿論。

……

“各位爺,我老實,我聽話,我一定照辦,不敢耍花樣。”

“好。”蒙面漢們滿意的拍拍賴二肩膀,走了。

賴二一身冷汗,許久才緩了過來,繼續趕車。

到了百味樓,遲到了,便宜姐夫又罵了他一頓。

這一頓罵,反而堅定了賴二的決心。

“媽的,居然說我是臨時工,我姐也是臨時工。”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范家掌櫃的一頓臭罵,幫了李鬱的大忙。

次日清晨,就是雙方約定的時候。

地點,定在了楓橋一處空地。

北面是楓津河,西面是京杭大運河。

著名的寒山寺就在附近,抬頭一望能瞧見寺內塔尖。

李鬱並沒有把寶全押在賴二身上,風險太大。

他還做了幾手準備,每人懷揣一包石灰粉,寧可被天下人唾罵,也比喪命好。

眾人的靴子裡,藏了短刀攮子。

萬一計劃失敗,就幹那幫松江府的過江猛龍。

用他的話說,命比面子值錢一百倍。

還有一個安排,只有雷老虎知道。

新招募的那個賊,劉千上場了。

趁夜色潛入百味樓,監視賴二。

如果賴二反水,或者失手了,劉千就要補刀。

劉千沒有討價還價,默默接受了任務,納投名狀!

潘家還是僱傭了許多馬車,還派出了護院充人氣。

路上的氣氛,明顯沉悶了許多。

只有李鬱,搖著紙扇,風輕雲淡。

烏鴉難得做了一回好人:

“軍師,你待會機靈點,要是看情形不對,你撒丫子就跑。”

見李鬱沒上心,他又補充道:

“你不是習武之人,挨一重拳就得吐血。到時候千萬別顧忌兄弟們,頭也別回的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