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和王秀離開燕陽郡主的房間後,兩個人一起在高家的後院裡散步。

前後都是提著燈的人,不緊不慢的,長公主還挽著王秀的胳膊,好像生怕她會摔倒一樣。

王秀笑著隨她去挽,她覺得長公主有點緊張了,估計是因為白日裡被燕陽郡主嚇到了。

長公主道:“燕陽太軟弱了,一點也不像我。”

王秀道:“如果是你,又怎會願意嫁給高鮮呢?燕陽郡主的性格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高鮮還是很憐惜她的。”

長公主道:“那有個屁用,身為皇家郡主,還要看男人的臉色過日子,那我寧願自己將來生的都是兒子,也好過把女兒嫁出去要受委屈。”

王秀悶笑道:“如果是你的女兒,那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想著,不和辰舟一樣拆家就是好的了。”

提起小兒子,長公主也忍俊不禁。

“真是太討厭了,他哥哥還好一點,會看大人眼色。”

“計辰舟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一有點怵的,就是他大哥。但他也不是怕,似乎是很喜歡他大哥,所以在他大哥的面前,會有點收斂。”

王秀聞言,繼續說道:“但是偶爾想一想,辰舟這樣不是沒有好處,至少你不會把他跟星野記混了,兄弟倆要是一樣的性子,又長得那麼像,可怎麼好區分?”

長公主道:“我公公也是這樣說的,他兩個孫子都喜歡,看誰都跟眼珠子似的。他本來都想退了,又說他資歷老,可以盯著底下那群不知輕重的官員,順便守好皇家的國庫。成天調侃,他是給辰舟舅舅看倉庫的老頭,你說笑人不?”

“還讓讓辰舟好好唸書,將來接替他去守,還說守國庫就感覺自己腰肥體壯的,走路別人都要讓著他點,生怕把他磕壞了,賠不起!”

王秀實在是忍不住了,笑得嘴角都合不攏。計尚書也太有趣了。怪不得計雲蔚是那樣的性子,這跟他老爹還是有很大關係的。

長公主說著,又感嘆道:“我以前從未想過,生活可以這般簡單快樂,只是需要跟家裡人吃上一頓飯,說上幾句話,便覺得心裡都是踏實的。”

“在外有公公去應酬,在內有丈夫會管教孩子,沒有人會拐彎抹角跟我要官職,也沒有人陰陽怪氣說我端著架子。雖然我一向都是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可你知道的,個性要強是自己堆起來的堡壘,可別人寵著是他們豎起的高牆,雖然都會覺得有安全感,可被人護著和自己護著,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王秀握住長公主的手道:“是這樣沒錯,可巧緣分就這樣來了,你也發現從前那些委曲求全都不值得,生活往前看還很遙遠,但當時只覺得前路渺茫。”

“所以,經過了那些以後,現在的你是真正的強大了,也正因為如此,你覺得計雲蔚的出現,讓你看見了另外一種幸福,那才是值得你付出一切去守護的,對不對?”

長公主笑著道:“是的,再來一次,如果我一開始嫁的人是他,我會拼盡所有去對他好,總之,我應該不會吝嗇我的感情和權利。”

王秀一臉羨慕道:“說得我都心動了,感情和權利,也只有你敢這樣說了。”

長公主笑了笑,不置可否。她一直都很感激父皇,一輩子沒有再立後,這讓她看見帝王也有深情的一面,也讓她從小就明白,權利再大,若是沒有心愛之人的相伴,一如荒原上翱翔的雄鷹,看似俯覽天下,實則孤影盤旋,哀鳴陣陣。

兩個人走了一會就回去了。

可還沒有躺下休息,下人就來報,說是陸大人了。

長公主驚訝道:“他不是還在莊上帶孩子嗎?”

王秀也奇怪道:“對啊。”

話落,兩個人面面相覷。

長公主立即道:“應該是來接你回去的,你先跟他回去吧,半路可不許吵架啊!”

王秀道:“你要是擔心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回去好了。”

長公主道:“落難不帶閨蜜的,你不知道嗎?”

王秀哭笑不得,只得自己去見陸雲鴻去了。

高鮮和誠王都在,不過王秀去的時候,那兩個人都有些侷促,看見她來了,臉色立馬緩和。

王秀尋思著,有這麼嚴重嗎?

然後就聽見陸雲鴻道:“別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也不愛惜?來看過了,人沒事就回家去,你有不是活神仙,還能替別人力挽狂瀾不成?”

“真是的,別人家的人,心疼死。我們家的人,我自己心疼死!”

誠王:“……”

高鮮:“……”

真是好利的一張嘴,不去吵架可惜了。

誠王和高鮮默默地想,連怎麼回嘴都不知道。

王秀則默默地想,好歹陸雲鴻不知道她現在懷孕呢,不然的話……

結果誠王妃趕來了,十分羞愧道:“陸大人來接陸夫人了吧?我們正要派轎子送她回去呢。我們也知道,她身懷有孕,不能再繼續操勞了。”

“你放心,今天都是曾太醫一直守著,陸夫人有長公主陪著休息的。”

陸雲鴻的眼神動了一下,王秀都說不清那是亮了一下呢,還是暗了一下。總之她不自覺地吞嚥著口水,有點緊張。

陸雲鴻很快握住她的手道:“備轎子就不牢王妃費心了,你們早有這個心,也不至於會讓她大著個肚子跑來。”

“王妃的寶貝閨女沒事就好,至於我們家這個,最多也就是我們家自己稀罕稀罕,還能指望別人護若己出嗎?”

誠王妃赧然著,尷尬地陪著笑,一句解釋的話都擠不出來。

高鮮上前解圍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陸兄莫怪,我明日定當上門請罪!”

陸雲鴻道:“我夫人救死扶傷是好事,高大人有什麼錯?說到底各人護各人的心肝,我的心肝你們自然是無動於衷的,可你們的心肝,又與我何干?”

誠王倒吸一口涼氣,低垂著頭,久久說不出話來。

誠王妃驚愕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張不開口,亦或者,不敢張口。

什麼是權臣,當她看見陸雲鴻那雙涼薄的眼睛裡,譏誚地望向她時,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得罪了個什麼樣的人?

高鮮則大受打擊,一副抬不起頭的樣子。因為他知道,一直以來眾人都喜歡拿他和陸雲鴻比較,陸雲鴻基本上也不反駁。可實際上他比陸雲鴻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只是沒有人好在他面前挑破而已。

然而現在,他似乎感覺到,天窗敞亮,再無一絲遮攔。

他心裡悲慼,知道無能的羞愧比尖刀子還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