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得了慕容值隨從塞過來的碎銀子,當即落了車簾,擺手放行。

馬車轆轆從城門過。

出了城門甚遠,慕容值這才放開她。

甫一失了禁錮,沈清棠立即遠離他。她啞穴尚還封著,說不得話,只能用灼灼如火的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怒。

“夫人可別這樣看著我。”

他到底還算個君子,好聲好氣同她解釋,“方才不是故意輕薄夫人,實在是權宜之計,還望夫人不要掛在心上。”

沈清棠無法開口說話,只得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馬車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下一個城鎮。夜黑風高,不易行路,得去客棧留宿。

兩個侍女攙著沈清棠直接上了二樓客房。

甫一進去,她便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示意侍女給她解開啞穴。

“抱歉。”

侍女低聲道歉,解開了她的啞穴。

一日不得講話,沈清棠再開口,聲音不免有些嘶啞。

她問侍女,“現在到了哪兒?”

侍女並不瞞她,“回夫人,現在已到了蒼溪,再過兩個城池,我們便可追上重銳將軍了。”

重銳將軍,便是此番和慕容值出使梁國的使臣。

數月前,摔下那籬山腳下,鬧得整個上京城裡不得安寧的便是他手底下的人。

他們快與和親的隊伍相遇了。

沈清棠知道,她得儘快想出法子逃離,不然等和陳國的人接上頭,再想跑就更是難上加難。

可是要如何逃。

她被這兩個侍女看得死死的,就連夜裡翻身坐起,這樣一點小小的動靜也能將她們驚醒。

“夫人怎麼了?”兩個人齊齊詢問。

“沒什麼。”

沈清棠復又躺下去,翻來覆去,不得眠。

翌日醒來,自然神色不大好,眉眼裡可見的疲憊,連上馬車也是懨懨的,險些踩空了去,好在叫身邊的侍女穩穩扶住。

“夫人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她是慕容值的貴客,侍女格外在意。

沈清棠不能開口說話,只搖了搖頭。

一日馬車顛簸,再入夜,卻是到了野外。

他們得趕路,偶爾露宿山林間也是時常有的。搭了帳篷,架起火堆,夜裡便宿在外頭。

“委屈夫人了,今日得隨著我們露宿在這野外。”

篝火燃起,映著慕容值的臉恍恍惚惚,只那笑意仍舊溫和有度。

此處是郊外,荒無人煙。

沈清棠的啞穴也被解了,能開口說話,她問慕容值,“殿下千方百計想將我帶去陳國,究竟意欲何為?”

她好聲好氣同他說話的時候,也會尊稱他為“殿下”。

慕容值在篝火旁坐下,“孤以為夫人聰慧,該當明白的。”

她是裴琮之的夫人。

裴琮之如今在梁國權勢滔天,他得藉著沈清棠來把控住他。

把控住他,便也是把控住整個大梁。

沈清棠抿了抿唇,遲疑開口,“梁陳兩國世代交好,止戈散馬。殿下若執意挑起戰爭,那殿下就是兩國的罪人。”

慕容值挑眉看她,“孤以為夫人不過深宅婦人,竟也有這等見識。”

轉頭再一想,意味深長的語調,“看來裴大人與夫人說了不少孤的事。”

是說了不少,但都不算好事。

尤其是那句“慕容值並非善類,不可相交”,沈清棠一直記在心裡。

她眼裡滿滿都是忌憚,慕容值不由扶額失笑,“夫人這般看著孤,想來說的都不是孤的好事。”

長夜漫漫,他也起了興致,“裴大人與夫人說了些什麼,不妨說與孤聽聽。”

沈清棠自是不會與他說。

沉默不語,只聽得見火苗燃燒木柴的噼啵聲,和悠揚綿長的陶笛聲。

慕容值此番隨行的人不多,除了伺候沈清棠的兩個侍女,就餘兩個侍衛。

這陶笛聲,正是其中一個侍衛所吹。

“這是什麼曲子?”沈清棠被笛聲吸引,提裙走過去問。

那侍衛收起陶笛,恭敬回她的話,“回夫人,這是卑職家鄉的思鄉曲。”

“真是好聽。笛聲悠揚,如聞仙樂。”

沈清棠不吝讚美,又笑盈盈問他,“這陶笛,可能給我瞧瞧?”

“自然可以。”

侍衛將那陶笛交給沈清棠。

她拿在手裡端詳,是個陶土製的陶笛,小小巧巧,可以握在手裡,上面密密麻麻幾個圓孔。

不算精緻,但勝在造型奇特別緻,把玩起來也別有意思。

沈清棠當真是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瞧,最後才極是不捨的問他,“你這陶笛,我實在是喜歡。可不可以送給我?我拿金子和你交換。”

她被慕容值擄走時,身上還有一個包袱。裡頭有不少珠釵首飾和金銀。

現下雖不在她身邊,但想必要拿裡頭的金銀出來,慕容值還是能應允的。

侍衛正遲疑,拿不定主意。

慕容值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直接替侍衛應下,“夫人既是喜歡,便送與夫人了。”

“那怎麼行?”沈清棠微微蹙眉,“不好奪人所愛的呀!”

話雖如此說,可她拿著那陶笛,分明捨不得還給侍衛。

慕容值既開了口,侍衛倒也極是爽闊,“不過一個陶笛罷了,算不得多金貴的東西。夫人既是喜歡,拿著玩便是。”

他鬆了口,沈清棠這才歡歡喜喜收下,“既然這樣,便多謝了。”

她拿著陶笛去篝火旁坐下,藉著火苗的光細細把玩,眉眼間的歡喜全然顯露。

到底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一點新奇的小玩意便能引起她的興致,渾然忘卻現下的處境。

“夫人喜歡這等小玩意兒?”

慕容值立在身旁看她,“等回了陳國,孤讓人將國中上下各色的陶笛都尋來,送給夫人。”

“好啊!”沈清棠難得應承下來,眉眼彎彎道:“那便先謝過殿下了。”

那陶笛她甚是看重。

日常把玩在手心,入睡也攥在手裡。

馬車裡的日子總是無趣的,沈清棠又不能說話,閒來無事便摸著陶笛上嶙峋的紋路,怔怔發呆。

侍女見她安分,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沈清棠在等一個機會。

很快,這個機會便到來了。

下一個城關有裴琮之派來的人,正拿著畫像四處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