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這件事,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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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口的門鈴響了。
沃爾曼習慣性地皺皺額頭,扭轉身體,把一雙大眼睛警惕地穿過視窗,投向樓下。
院牆外面出現一個頭戴黑色禮帽的身形,那個身形在茂密的、蔥綠的爬山虎之間閃動。
“誰?”梅格爾也從床邊上站了起來,她身上的肉隨著她的話音哆嗦。
她慢慢靠近沃爾曼威武的身體。
她踮著腳尖,抻著脖子,她的眼睛隨著她丈夫的目光看過去,“親愛的,是你的朋友嗎?”
沃爾曼搖搖頭。少頃,又點點頭,“如果沒猜錯的話,是他,是昨天那個教員,看身影像是他。”
“你是說昨天幫助你們父女的那個人?快,快,請恩人到屋裡喝杯茶,親愛的,你去迎接你的客人,我去準備煮茶。我要感謝她救下了我的丈夫,和我們寶貝女兒……”梅格爾嘴裡一邊唸叨著,她一邊扭著肥胖的身體火急火燎地邁下了樓。
“爸爸,您是說,樓下來人您認識?是昨天幫助過我們的那個人?”仟溪抬起疑問的眼神看著沃爾曼。
“是,寶貝,你在屋裡安心地待著,我和你媽媽去看看,不知道他今兒找到家裡有什麼事?”沃爾曼一邊抬起大手指指床,“不要下去,今天好好休息一天,待會我去醫院與你們院長打個招呼,相信他會給我沃爾曼一個面子……”
看著梅格爾和沃爾曼先後下了樓。
仟溪從床上邁了下來,她慢慢走近窗前,只見樓下,沃爾曼站在院門口雙手合十,迎接進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這個男人身影高大,模樣不胖不瘦,面板白淨,一副閃著太陽光的眼鏡後面有一雙大眼睛。
他身穿中國斜襟長褂,青黑色長褂一直拖在他的腳脖子之上,露出裡面灰色襯褲,還有元寶頭、黑色布鞋,還有白色棉襪。這是一個乾淨利落的中國男人。
這個男人就是顧慶豐,也就是顧慶坤的二弟。
顧慶豐被熱情的沃爾曼迎進了院子。
“打擾了,沃爾曼先生。今兒冒昧來訪,請原諒~”顧慶豐也雙手合十,“來探問一下您的小公主,她好吧!?”
“謝謝您,她已經忘記了昨天糟糕的事~昨兒幸虧有您,快請!快請!”沃爾曼把顧慶豐請進了他的書房。
“昨天是我們的朋友幫助了你們。他們去醫院尋找一個人,沒找到。他們走出醫院不多遠就遇到了你們……我也剛好從學校出來迎接他們~”顧慶豐單刀直入,“沃爾曼先生,您透過我的話,一定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吧?”
沃爾曼瞪瞪他寬大的雙眼皮,同時,他抬起右手捋捋鬍鬚。他的腦袋裡飛快地轉著,他不知應該怎麼回答眼前顧慶豐的話。
沃爾曼是德國人,他的思想只忠於他自己的國家,但,他在中國生活了半個世紀,在他心裡已經把中國當成了他的第二故鄉。他住慣了中國,也許後半輩子他與梅格爾的屍骨也要埋葬在這兒,他心裡沒有任何顧慮,他愛中國這片土地。
他也知道他的國家做了錯事,是因為清政府的無能與腐敗,他不能扭轉乾坤,他更不想參與政治,只想一家三口平平安安生活,只要他人不傷害他的家人,他可以在沉默中繼續扮演一個和事佬的角色。
可是,昨天發生的事情觸動了他身上的神經。他知道,他就是老老實實、憋憋屈屈,也許也得不到安寧,他一個人力量太單薄;即使他咋咋呼呼地舉著槍,天不怕地不怕,那一些殘忍的日本兵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給他面子只是他暫時還有被利用的價值而已。
這麼多年,他對中國的瞭解也許比眼前的中年男人、雖然他是一名教員,瞭解的太多。他可憐中國老百姓,任勞任怨,可以忍受外國人的侮辱,只要有口飽飯吃,就可以把自己變成行屍走肉,俯首為臣。
昨天,那幾個幫助他們的人的出現,讓他為之一驚,中國大地上還有有血有肉的軀體,似乎是隱藏在沼澤地裡的火山,這座火山只露出了一個角,至少他看到的是一個角,也許在其他地方,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角,這一些角冒著火焰,醞釀著巨大的力量,有一天砰燃一聲,一條拖著滾滾火球的雄獅昂首中國的大地。
正在這時,梅格爾端著茶盤走了進來,她一抬眼角,她發現她丈夫陰沉著臉,不知他又在想什麼?
她一邊把茶盤放在桌子上,一邊向顧慶豐雙手合十,“謝謝您先生!”
顧慶豐急忙站起身回禮,“這是大家應該做的。”
“你去看看仟溪,不要打擾我們男人聊天。”沃爾曼向門口擺擺手,“我有重要事情與客人說~”
聽著沃爾曼嚴肅的話音,梅格爾溫和地笑了笑,“好,不打擾了,請原諒!你們聊,我去門口盯著點。”
看著梅格爾離去的背影,沃爾曼把目光轉向顧慶豐,“您,坐吧,您今兒來,一定有必要、或者說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我沃爾曼幫忙?不知我猜的對不對?”
顧慶豐點點頭,“沃爾曼先生……”
顧慶豐想和眼前藍眼睛的老頭說說坊子碳礦區的事情,他也想說說各地的抗戰情況,他嚥了一下嗓子,嘴角上揚,“沃爾曼先生,您可認識郭家莊的閔家,閔家在彌河口有地皮,您早就聽說了吧,閔康承也是您們銀行的主顧,是吧?”
沃爾曼點點他寬厚的下巴,他不明白眼前的顧慶豐突然為什麼提到閔家?閔家他太熟悉了,閔家是這一帶數一數二的有錢大戶。
“他的小兒子閔文智,您可能沒聽說過,他被日本人綁架了,我們多方打聽,他被日本人關在了醫院裡……”
沃爾曼一驚,他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蒼白的臉上冒出一片紅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綁架一個孩子?閔家的錢大多都在銀行裡放著,掌控在日本人手裡,日本人還要做什麼?”沃爾曼滿眼氣憤,“這個孩子我聽閔先生說過,沒見過。”
“今兒我來,想拜託沃爾曼先生,您去醫院時,幫忙尋找一下,您出入醫院比我們這一些人方便……”
沃爾曼沉默,他一邊背過手去,拉拉身後的椅子又坐了下去,他一邊抓起桌上的茶碗,他一邊抬起頭看著顧慶豐,不緊不慢地口氣:“我多問一句,您與閔傢什麼關係?您是閔文智的老師嗎?”
顧慶豐擺擺手,“沒有任何關係,他家的孩子沒跟著我上過學。有點可笑,我們從沒有見過閔家的任何人。聽說閔文智在青島上學,上個月剛剛回來~但,只要日本人想傷害我們的孩子,我們絕不會熟視無睹。”
沃爾曼使勁點點頭。
“這件事,讓我去~”仟溪突然出現在門口臺階旁,她瞪著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顧慶豐。
顧慶豐心裡一顫,他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他愣愣地直視著眼前的女孩。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有點突然,他沒有來得及看看這個已經長大的孩子,今兒,一襲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一雙大眼睛閃著勇敢與青春的光芒,她長得多像她的爸爸顧慶坤呀。
“不,不可以!”沃爾曼驀然跳起身奔到了門口,他抬起大手輕輕拍著仟溪的肩膀,“不,這是大人的事情,我的寶貝還太小,不要摻糊這一些麻煩的事兒。”
“爸爸,我愛您和媽媽,可,我也是中國人,看著日本人欺負我們中國人,我心裡有恨。昨天不是這位老師幫忙,咱們父女倆也許不能平安回家,他們與咱們認識嗎?為什麼要幫咱們?~剛剛你們的話我聽到了,對於我來說,在醫院裡尋找一個人沒有那麼麻煩。請爸爸放心。您的仟溪比昨天多了膽量。”
聽了仟溪一席話,顧慶豐心裡很欣慰,眼前的孩子在這種嬌生慣養的氛圍內成長,卻有著(不多得的)勇敢與善良。
第二天,仟溪邁進了醫院,沃爾曼站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下一直目送著他的女兒。他臉上掛著微笑,他心裡是裝滿了擔心。
坊茨醫院的長廊裡,穿梭著醫生護士忙忙碌碌的身形,更飄著濃濃的消毒水與碘伏混合的氣味,凌亂的腳步聲裡夾雜著刻意壓低的嗓音,還有病人一聲高一聲地的呻$$吟,更有幾個家屬的哀嘆與無可奈何地抽涕。
坊茨醫院的醫生與護士幾乎都是洋麵孔。剩下的就是中國人和日本人。
仟溪邁著腳步穿過長廊,她急急忙忙往更衣室走著。
前面拐角走過一個護士,她向仟溪彎彎背,抬直身子,招招手,“仟溪~”
“梔子,你這幾天去哪兒了?好久沒見?”仟溪急忙剎住腳步,她微笑著看著眼前矮小又溫柔的日本女孩。
梔子點點頭,抿抿嘴角,抬起右手指指樓上,“在三樓,那兒忙不過來,這幾天院長把我調到了那兒。”
“辛苦了~”仟溪心裡有事,她沒想與這個日本女孩長聊,“再見,今兒俺遲到了,有時間咱們一起去鎮上喝果茶。”
“嗯”梔子又弓弓腰,她擦著仟溪的身體匆匆而去。
仟溪向前疾走了幾步竄進了更衣室,換上了工作服。
她先去看了看三個礦工。
她看到,前面的護士已經給他們三人掛上了藥瓶,三個人的臉色比剛進醫院時好多了。
她一扭身低著頭準備邁出病房,差點與一個醫生撞個滿懷,她猛地收住腳步。
“仟溪,你來了?”
眼前的醫生滿眼都是愛憐,看得仟溪滿臉羞澀。
“真佑醫生,您好!”仟溪弓著腰、退著腳步,一轉身又回到了病房,“您,您想看看他們嗎?”仟溪把目光投向眼前三張病床上的病人。
“不,我來找你,昨天沒看到你,似乎缺失了什麼~”真佑是一個二十歲的日本青年,他個子不算高,五官清瘦,細挑的眉角,雙眼散發著青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