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淚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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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九月份,白天還是那麼熱,只是有了一點風。
一晃,小敏在繡舞子店裡做工一個月了。
苗先生已經出院,學校沒有開除他,讓他繼續留在了青峰中學當國文教員。
苗太太卻躺下了,她病得很厲害,一點飯也吃不下,當小敏把白花花大米飯捧到她面前,她只抬起浮腫的眼角看了看,搖搖頭:“丫頭,吃不下了,你們留著吃吧。”
“太太,您吃一口吧,這是丫頭用她的手藝換來的。”薛嬸在一旁抹眼淚,憑她的經驗,苗太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現在苗太太的臉腫著,腿也腫著,她知道,只要消了腫,太太也就走了。她不敢與小敏說,她也不敢與曲伯說,她只與苗先生說了。
苗先生放學回家,一般都守在他妻子的身邊,他嘴上說著無關緊要的話,他的心裡卻異常難過,他這一生見過無數的死人,他唯獨不能接受他的妻子死去。他從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有了今天的生活,還有一個兒子,這應該感激他的妻子,是他的妻子給了他一個家,每天把他收拾的乾乾淨淨走出家門去學校;無論他能不能從學校拿到工資,她從沒有一句埋怨,為了他喜愛的這份工作,她拿出了壓箱底的一對銀手鐲,讓他保住了飯碗
苗先生輕輕撫摸著他妻子的頭,她的頭髮已經失去了亮澤,一個愛美、愛乾淨的女人,今兒的頭髮爛糟糟的……他的淚水模糊了雙眼,還記得她嫁給他的時候,一個妙齡女子,一根長長的辮子在脖頸上繞了半圈,垂在她的胸前,一個害羞的模樣,一個溫柔的表情,一個甜美的聲音。
而此時她喉嚨裡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能聽到她的丈夫在她耳邊絮叨,她不想死,她的丈夫是一個好人,從結婚到今兒沒與她紅過臉,說話總用商量的口氣,好像她才是一家之主。
她多麼希望每天給自己的丈夫熨衣服,目送他一步一回頭地去學校,她多想看著她的簡兒成家立業,看情景她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兩行淚悄悄滑落在她的枕頭上。
“莫哭,莫哭,一切都會好的,多吃飯,有了體力,就能提高免疫力,身體就會慢慢好起來。”苗先生吸吸鼻子,儘量忍住心裡的悲痛:“我已經給簡兒發了電報,這幾天他就回來了。”
“好,你去歇著吧……好好照顧自己……”苗太太聲音微弱。
苗先生坐在他的書房裡,牆上的燈照在他悲哀的臉上。
薛嬸給他燒了一壺開水,他沏了一壺濃濃的茶,他一碗一碗地悶著頭喝著,他想讓他的腦袋清醒一些,他要陪著他的妻子,他害怕,他害怕睡著了,他的妻子就撇下他悄悄走了。
“先生,您要早早做打算,上個月,太太的奶水就沒有了,俺就知道,知道她的身體不太好。”薛嬸用衣袖捂著嘴抽噎著:“您說,這怎麼好呢,是不是把少爺找回來?”
苗先生的手哆嗦了一下,他連忙把茶碗放到桌子上,低垂著腦袋,說:“知道,我知道,是丫頭和那個孩子來到苗家,才讓她有了精神氣,活了這麼久。郎中說她最多活半拉月,沒想到,活了三個多月,總以為她會這樣活下去,是我的事情又讓她操心了……我一直都在聯絡簡兒,無論怎麼樣都要讓他回來見見他的母親,這是必須的,必須的。”淚水滑過苗先生削瘦的臉頰,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先生,您也不要太難過,事情就在這兒擺著,誰也拗不過老天。”
聽了薛嬸嘴裡的話,苗先生突然手握成了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碗顫抖了一下,倒下,茶水在桌子上漫延,一溜溜墜落在地上。“不,不是老天,是鬼子,是鬼子害得我們活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瞅瞅,街道上,臭水溝裡,到處都是橫屍,不是餓死的,就是被他們打死的……”
苗先生的語氣嚇得薛嬸全身顫抖,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苗先生髮火,平日裡他說話聲音那麼小,生怕嚇著誰似的。
想到他的妻子魄蕩魂飛,苗先生心裡能不難受嗎?他心裡更多的是恨,是鬼子奪走了苗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讓他的太太在失去親人的痛苦裡煎熬。
聽到書房傳來苗先生的吼聲,小敏躡手躡腳走出了東廂房。
聽到小敏的腳步聲,苗先生垂著頭向屋門口擺擺手,說:“薛嫂,您去忙吧,讓我一個人坐會。讓丫頭去睡覺,不要讓她擔心,明天該做什麼做什麼,一切都會好的。”
薛嬸碾著腳退出了屋子,一轉身她和小敏打了一個照面。“丫頭,怎麼還不睡覺?”
“苗先生又發火了,是嗎?曲伯說先生不能生氣。明天俺去給苗太太請個郎中,俺看到苗太太比前些日子胖了許多,不會有事的。”
“丫頭,你快去睡吧,明早上還要去上工,家裡事兒有苗先生,還有曲伯,還有俺……”薛嬸嗓音哽咽,有她又能做什麼?眼瞅著苗太太只剩下了一個虛魂,遲遲不肯離去是因為她想見見她的簡兒。
天亮了,曲伯把小白瓜擋在麵館門口,小白瓜坐在門口臺階上,小嘴嘟囔著:“俺娘說,她不回家,就讓俺來苗家,昨天她一宿都沒回來,您為什麼不讓俺進去?曲爺爺,求求您,俺沒撒謊。”
“苗太太病了,不讓人打擾,苗先生馬上就該去上班了,你這孩子,嘴裡沒有一句實話,都不知你哪句話是真的?你中午再過來,那個小姐姐還給你留了一碗米飯呢。”
“真的,好,俺中午再過來,只是俺娘從昨天出去就沒回來……”
“你娘只有一條腿,走路慢,你彆著急,回家等著吧,這個時候,你娘也許正坐在你家炕頭上呢。”曲伯打發走了小白瓜,從櫃檯上抓起了他的算盤,放在嘴邊用哈氣哈了哈,用衣袖擦著,嘴裡叨咕著:“半個月沒摸摸你啦,老夥計,俺想你呀。”
苗先生邁出了家門,他揹著手,彎著腰,拖著沉重的腳步,骨瘦嶙峋的身影被陽光拽得細長;以前合體的長衫似乎變成了神父身上的常服,又肥又長;臉上多了滄桑,眼角多了皺紋,高高的鸛骨,尖長的下巴,凹陷的雙腮。
臺階下,林伯手裡抓著掃帚,弓著腰掃著他的店門口。聽到麵館臺階上傳來苗先生的腳步聲,他往上抻抻脖子,嘴裡打著招呼:“苗先生早。”
“林叔,您早,對了,林叔,這幾天忙,忘了告訴您一聲。”苗先生走近林伯:“過幾天,不,也許今天他就到了,一個剃頭匠想租您的這個鋪子,到時候他來了,您老給他談談價錢。”
“太好了,苗先生,不知怎麼感激您,您那麼忙,還掛掛著俺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啊,談什麼價錢,餓不死俺老兩口就行,只是,俺後院要留出兩間房子,俺老伴說,要在這兒等兩個兒子回家,他們是從這兒走的……”林伯抬起衣袖揉揉眼,嘴裡不好意思地念叨著:“您看看,讓您苗先生笑話了,是灰塵跑俺眼睛裡了。”
苗先生知道林伯心裡難過,畢竟他的兩個兒子離開家三年,沒有給家裡人捎過一句話。
前段時間,苗先生也在打聽林伯家兩個兒子的去向,聽姚訾順說,他們已經參加了抗日遊擊隊,在滄州地界打鬼子,這件事不能告訴林伯,第一怕他擔心,第二怕隔牆有耳。
“知道,知道,您老也不要難過,兩個兄弟都很好,您不要擔心。”
聽了苗先生的話,林伯喜出望外,他猛地往前一步抓住苗先生的胳膊,突然又鬆開了手,他把雙手在褲子上使勁擦著,臉上露出尷尬之色:“對不起,苗先生,俺弄髒了您的衣服,瞅瞅俺這雙手,都是汗水和泥土。”
“沒事,俺走了,否則要遲到了,有時間去家裡喝茶。”
看著苗先生遠去的背影,林伯眼角的皺紋笑成了堆,他相信苗先生的話,苗先生說話從不打誑語。只要知道他的兩個兒子好好的,他也就安心了。
小敏下了工路過林家鋪子時,她看到林家綢緞鋪子的招牌換成了剃頭鋪子,沒看見林伯的身影,店門口只有一個六十歲的老頭,這個老頭很精神,滿臉紅光,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瓜皮帽,後背上蕩著一條老鼠尾,有一半塞在脖領子裡,不知有多長?腰裡繫著一條灰白的圍裙,有幾個補丁,卻乾乾淨淨,也許是剛開業,一切都是乾淨的。
老頭身邊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男孩也沒閒著,他一手抓著一塊抹布,另一隻手扶著門框,彎腰撅腚擦著門板,偶爾一抬頭,一雙好看的大眼睛,一個圓鼓鼓的笑臉,一個踏踏的鼻樑,一個寬寬的鼻翼,看模樣很招人稀罕。
小敏心裡有事,她心裡惦念著臥床的苗太太,還有小九兒,她的小身影飛快地竄進了苗家。
夜色微濃,平安街人來人往,一陣細細的風飄過樹梢,吹拂在行人的臉上,有了一點涼意;秋蟲躲在角落裡低鳴,一聲高一聲低隨著人們的腳步起落;妓院門口燈火通明,照著一張張粉黛眉眼,女人“咯咯咯”的、嬌嬌滴滴的笑聲,隨著盪漾的夜燈輕顫,撩撥著寂寞的夜。
代前鋒的大腳步剛踏入青峰鎮,剛走到獅子橋,就被人盯上了,他一扭身直奔妓院。抬頭看看妓院門頭上閃爍的霓虹燈,扭扭脖子,歪歪頭,把眼角瞟向身後,一個身影躲在不遠的一家店鋪門口,那家店鋪已經上了門板,門口沒有燈,只有一塊布做的招牌在黑暗裡飄揚。
幾個妓女把上半身探出妓院門口,嘴裡嚼著嗤笑的話兒,不知她們看到了什麼?或者聽到了什麼?有的手裡抓著瓜子,一邊撅著小嘴吐著皮,一邊轉動著嫵媚的雙眼,挑逗著從門口經過的男人。
代前鋒高大魁梧的身材出現在她們的視線裡,她們互相看著對方,嘴裡嘻嘻笑著:“姐妹們,這個男人好英俊,俺留下了。”
說話的女子像蝴蝶一樣,拖著長裙,拽著胳膊上的絲紗,扭著凹凸有致的身體邁出高高的門檻,伸出纖纖玉手準備挽住代前鋒的胳膊,代前鋒大手一揮,躲開了女子。
代前鋒沒有興趣逛妓院,雖然他喜歡女人,也不迷亂自我。此時,沒有退路,既然來了就要硬著頭皮往前走。
代前鋒踏進了香氣撲鼻的妓院。
樓上欄杆前傳來幾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她們手裡捏著一方絲巾,從上往下甩著,絲巾細柔飄逸;另一隻手裡舉著一把小扇子,媚眼如絲。
看著身邊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女子,代前鋒後悔了,剛才還不如去那家酒館坐坐,去那兒他又怕喝酒,下山之前,姚訾順囑咐他不要沾酒。
樓上幾個女子偷偷瞄著代前鋒,她們用扇子遮住嘴,輕挑眉梢,嘴裡嬌怯怯地喊著:“吆,這麼大個子,看歲數也不是愣頭青,怎麼?到俺們這兒還變得拘謹了,是裝的嗎?”
她們身後是一間間屋子,屋子門口珠簾閃爍,一串串掛珠在她們的腳步聲裡、笑聲裡互相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音符。
“客官,看您是生人呀,您是第一次光顧俺的店嗎?您是走錯地方了嗎?還是找誰?”一個年歲大的女人出現在樓梯上。
看著一步一步從樓梯上扭下來的女人,代前鋒皺皺眉頭,找誰?他哪兒知道找誰?
這個女人就是這家妓院的老闆。她身上穿著綢子綵衣,黑綠色夾裙,胳膊上挽著八尺絲紗;高挽著的稀薄髽髻上摞著幾層鮮花,還有多彩綴飾遮擋著她光禿禿的額頭;手指上戴著很大的金鑲玉戒指,手腕上戴著咣裡咣噹的金手鐲,金光閃閃;紅色的耳墜蕩在她耷拉著的雙腮上,隨著她的腳步搖曳。
女人瞪著一雙老狐狸眼打量著代前鋒。
“您從哪兒來?看您風塵僕僕,走了不少路吧?”
代前鋒一愣,心裡想:這個女人不簡單,一打眼就看出他不是本鎮的人;她的眼珠子像一個鐵耙子,她想耬什麼?
她是在耬錢,這是妓院的常例,客人如果沒帶錢闖進院子,就會被亂棍打出去。
代前鋒踱著腳步躲避著女人直勾勾的眼神,這雙老奸巨猾的眼睛彷彿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光了,他滿臉臊得慌;這雙眼睛又像刀子一樣鋒利,刮完了他赤裸裸的身體,還要削他的骨頭,真的很難受。
以前在蟠龍山時,聽其他逛妓院回來的兄弟說,很美,他沒感覺美,他感覺到了不自在,滿身刺撓,他想撓撓前胸,他的手伸進了胸前的衣襟裡面,觸到了手槍,他用手握了握槍柄又放下了。
女人發現代前鋒的手在胸口窩摸來摸去,那裡面鼓鼓囊囊,她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以為代前鋒身上揣著錢,還不少。她嘴裡的話也溫柔了不少:“客官,您需要哪個姑娘伺候?俺這兒姑娘一個個都貌美如花,隨您挑選……”
代前鋒木然地抬起頭,眼睛穿過樓欄杆旁邊的那堆女子,她們身後的一個珠簾向一旁撩起,露出一個俏麗女子的臉,這張臉沒有硃紅,沒有厚厚脂粉,只一層淡淡雅雅的素裝,她虛弱的身子在珠簾前一閃,一身白與紫色的裝束,一臉黯然傷神。看模樣細皮嫩肉,眉眼可愛,與她裝扮有著天壤之別。正應了李白的詩句: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
代前鋒抬起胳膊,用大手指著樓上那個女子說:“就找她。”
“找她?她身上可帶著孝呢,您不怕觸黴頭?”老女人搖搖頭嘆了口氣,沒等代前鋒回答她的話,又說:“如果,您願意,俺也不攔著您,她進門還沒給俺掙錢呢,客官請,樓上請!”
代前鋒邁上了樓,直奔那個女子,女子的身子往門口一側挪了挪,她的眉間一皺。
“瑩霞,接客。”樓下老女人的聲音飄到了樓上:“客人是來找你的……”
“媽媽,俺……”女人的聲音小的可憐。
代前鋒低垂著眼角,走近女子的門口,伸出大手撩起珠簾,一雙大腳踏進了屋裡。他直奔屋子中間的圓桌,圓桌上有茶碗,茶壺,他渴了,他天黑之前從青峰山跑下來的,一路上也沒有歇歇腳,口乾舌燥。他一手抓起茶碗,一手抓起茶壺,他掂了掂手裡抓著的茶壺,向門口喊了一嗓子:“沒水了,讓他們送來一壺水。”
瑩霞姑娘站在門口外面不知所措。樓欄杆前的其他女人向她撇了撇嘴:“還不快去,既然來到了這個地方,還假正經……哼。”然後她們又向樓下探著身子喊:“媽媽,瑩霞姑娘屋裡要茶……”
瑩霞慢騰騰走進了屋子,她小心翼翼看了代前鋒一眼,這個客官滿臉心事,不像是來找樂子的。
代前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的大手握成拳頭放在桌子上,他的腦子想著:是誰在跟蹤他?跟蹤了多久?是鬼子嗎?
“客官,您的茶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瑩霞的眼角順著聲音瞄過去,一個陌生男子出現在珠簾外面,往臉上看,眉清目秀,分明是女扮男裝,瑩霞心裡慌亂了片刻,她挪挪腳丫給來人讓出一條路,身體靠門口一側漠然地站著,好像眼前的人與事兒都與她無關。
代前鋒向門口撩了一眼,嘴裡不耐煩地說:“還不進來,這茶壺裡沒有一滴水,你們是怎麼招待客人的?”
女子手裡抓著大鐵壺踏進了屋間,她轉身把兩扇薄薄的門帶上,扭臉看了一眼瑩霞姑娘,她徑直走向代前鋒。
她左手抓起桌上茶壺蓋,右手抓著大鐵壺,把大鐵壺長長的嘴壓在茶壺口上,她的眼角斜著代前鋒,嘴裡不陰不陽地說:“代當家的,您可真有閒情逸致啊。”
代前鋒“騰”從凳子上站起身,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窩。
“代當家的,姚叔叔知道您逛妓院嗎?”
聽到對方嘴裡提起姚字,代前鋒一激靈,他的手從懷裡抽了出來,把一雙大眼睛落在眼前人的臉上,眼前站著一個俊秀的小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張小臉似乎在哪兒見過,好面熟,又一時想不起來。
瑩霞被眼前兩個人的行為嚇了一跳,很快她冷靜了下來,繼續沉默不語。
“吆,代當家的,您貴人多忘事,許家的孫小姐你可記得?”
來人正是許連姣,今兒許連姣也想去苗家看看,聽說苗太太病了,病得很嚴重,走到獅子橋,她遇到了代前鋒。
許連姣來青峰鎮之前就知道代前鋒在青峰山,他把蟠龍山的黛寨留給了羅一品和她的大哥許連成,他跟隨在姚訾順左右。
許連姣曾多次想上青峰山見見代前鋒,地下黨組織有紀律,沒有特殊情況她不能隨便離開青峰鎮,她只能把相思藏在心裡。
“你?!”代前鋒的記憶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個大車店,在那個雨天,他從鬼子手裡救下了這個女孩,還把一件長衫披在這個女孩的身上;第二次見到女孩,是他與姚訾順去許家碼頭拜見萬瑞姝,當時她也是女扮男裝,俊秀的臉上掛著調皮與可愛,當時這雙眼睛在他臉上投下一束讓他心慌意亂的光。
此時,這個女孩就在眼前,用一雙漂亮又帶點嘲笑的眼神看著他,讓他羞愧難當。
“不,不是你看到的這樣。”代前鋒結巴了。
為什麼自己在這個小女孩眼前如此怯懦?憑什麼與她解釋?想到這兒,代前鋒一梗脖子,聲音硬氣:“怎麼?俺就到這兒找樂子,你一個(女孩子)……一個小孩子,你懂什麼?”
一聽代前鋒這麼說,許連姣生氣了,她把手裡的水壺往地上一扔,扭身竄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