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再召她去問。

她說玉佩給他蘇焲拿走了。

那皇帝就算再信任他,也不免要懷疑所有事情是他蘇焲布的局了。

“你我好歹做了數次真實夫妻,難道你要那麼無情,出賣我,去跟黎王沆瀣一氣?”蘇焲聽了她的問題,卻揉了一下她的腰道。

錦洛聽到他把“做了數次真實夫妻”給直接說出來,就後悔問他問題了。

蒼陌還跟在後面呢,雖然身為蘇焲的近侍,她和蘇焲的事蒼陌一清二楚,可蘇焲這麼直白說出來,錦洛還是覺得難為情。

錦洛冷笑,“什麼沆瀣一氣?據我所知,黎王目前可沒招惹你,倒是你已經拿他做了一局,這四個字用來形容你比較貼切一些吧。”

“那就形容你我,你我沆瀣一氣。”蘇焲臉貼著她的側臉,熱熱的氣息灑在她臉上,“你可會為了黎王出賣我?”

他聲音低低的,頗有幾分纏綿的意味在裡頭。

街道空曠,除了馬蹄聲篤篤,便是他的聲音低沉繚繞在她耳畔,好聽極了。

錦洛沒應。

但她知道,若真是皇帝傳了她去問話,她定是不會出賣蘇焲的,因為他是她孩子的父親,心頭血還沒挖,她不允許他有事。

蘇焲聽不到她的回答,也不惱,而是在她耳畔低低一笑,“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站我這一邊的,你心在我這兒。”

錦洛嗤笑,“國師爺倒是會自己給自己答案。”

她繼續道:“我如今住在國師府,你我也算一條船上的,我自然是站你這一邊。不過就算我出賣了國師爺,國師爺也定有對策。”

蘇焲定是做了二手準備的,就算她出賣他說玉佩被他拿走了,他也有應對手段。

而蘇焲聽了她這話後,發出的那聲輕笑,足以證明她說對了。

夜風襲來,錦洛不客氣地往他懷裡鑽了鑽,問:“黎王真是皇帝的兒子?”

蘇焲將她摟得更緊,“只要聖上覺得他是,他便是。”

“那那些留活口的刺客呢?”

他自己布的局,竟還敢留活口抓去刑部,由刑部訊問,夠囂張。

“國師爺不怕他們把你供出來?”

蘇焲道:“你說給她聽聽。”

這裡就三人,蒼陌知道主子的話是對自己說的。

“前段時間,也就是姑娘剛入京不久之時,主子遭遇過一次刺殺。經過這段時間的追查,查到是江湖中一個叫‘滅’的殺手組織乾的。所以主子就派人給這個組織下單,僱這個組織來殺黎王……”

蒼陌話還沒說完,錦洛就想到他們下面的操作了,接了蒼陌的話道:“僱這個組織來殺黎王,順道把這些來殺黎王的殺手滅掉,再留下幾個活口讓他們招供出背後組織所在,然後將這個組織連鍋端掉?”

蒼陌道:“姑娘說的沒錯。”

錦洛冷笑,“怕是還不止這些吧,你們主子再使點手段,讓這些殺手供出是朝廷某某官員僱他們刺殺黎王的;而這些個被汙衊的官員,其實就是當初僱殺手刺殺你們主子的人。”

如此便是一舉三得。

既完成了今晚的局。

又清剿了叫“滅”的殺手組織。

還把當初僱殺手刺殺他蘇焲的官員也同時除去。

說不定蘇焲命人清剿殺手、查沒殺手組織資產時,還能貪墨一半錢財,不但把僱殺手的定金拿回來,還賺上一小把。

如此不是一舉三得,是一舉四得:他不花半分錢,就把朝堂上的對手給幹掉、滅了刺殺他的殺手組織、做了個局,還賺了錢。

事實證明,錦洛分析的半點都沒錯。

不到兩日,便有個殺手在酷刑之下招出了自己的組織。

並交代出了他所知的組織聯絡點和總舵所在。

而蘇焲早在想幹掉這個組織時,便早就將這個組織摸清,雖然那組織也很機警,在這次刺殺失敗後,就撤離了所有交接點,但還是被蘇焲連根拔除。

查沒組織資產時,蘇焲直接扣下一半錢財,只一半上交朝廷。

殺手組織的二把手,被蘇焲的人抓回刑部,一番審訊下,又交代出是朝中某某官員僱他們去殺的黎王,意在挑起兩國爭端。

因殺的是黎王,皇帝震怒。

又關乎兩國關係,皇帝更加不會姑息,下令徹查了這名官員。

竟在這名官員家中密室裡查出其與其他官員互相勾結、貪汙、受賄,甚至給另一臨近小國提供朝中訊息的證據。

皇帝大怒,將這官員全家下獄。

與這官員有所勾結的官員,也全部一律獲罪。

不到幾日,朝中被清理掉了一大批官員。

而這些官員,幾乎全都是親近太子的勢力。

太子這些年雖然表面對蘇焲客氣,但其實早就看不慣蘇焲獨攬大權、皇帝信任蘇焲比信任他這個兒子還多,所以一直在暗中培植勢力。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辛苦培植的勢力,這般輕易就被蘇焲除掉。

更讓太子氣惱的是,黎王遇刺、皇帝替黎王擋劍、皇帝詢問止容是黎王的誰——當時許多在場的公子小姐都聽到看到,回家一說,朝中眾大臣再一打聽,便都知曉了黎王很可能是當今聖上的長子,大鄴的大皇子。

於是這幾日,朝中大臣分成兩派向皇帝覲言。

一派說皇帝子嗣稀薄,應當趕緊確認黎王是否真是大皇子,若是,不能任其再流落西涼,應當讓其儘快認祖歸宗,迴歸大鄴皇室。

另一派說黎王就算是當今聖上長子,但自小在西涼長大,怕是心向西涼,讓其迴歸大鄴,會對大鄴政權不利。

而黎王若真是皇帝長子,又得皇帝偏愛,迴歸大鄴皇室的話,必定對太子的儲君之位造成威脅。

十日後,皇帝傷好得七七八八,傳了錦洛。

錦洛再次跟著蘇焲入宮。

剛到達御書房不久,鎮國侯帶著許錦書也來了。

鎮國侯看到錦洛就來氣,給皇帝行完禮後,硬著頭皮上前給蘇焲也行了一禮。

許錦書跟在她爹身後,朝皇帝盈盈一拜,“臣女參見聖上!”

又朝蘇焲行禮,“見過國師爺。”

許錦書前段時間,臉上的毒沒解,一直都覆著面紗或用厚厚的脂粉覆蓋。

今日卻沒有覆面紗,也沒怎麼塗脂粉,應該是毒解了,顯得像朵小白花一樣素淨惹人憐。

皇帝對錦洛和許錦書道:“今日傳你們二人入宮,是上次你們救治落水人員有功,朕要給你們賞賜。你們想要什麼賞賜?”

許錦書完全就是撿了個大便宜,她趕到時,落水者基本都被錦洛救醒處理好了。

不過許錦書帶著婢女提著藥箱往人最多的地方扎,很多人都看到,便認為她也有幫忙救治落水人員,再報到皇帝這兒來,皇帝自然也得賞她。

許錦書搶先道:“治病救人是臣女的本分,臣女不敢要賞賜。”

皇帝沒說什麼,看向錦洛。

錦洛道:“民女沒有什麼想要的,聖上賞什麼,民女便拿什麼。”

皇帝聽了她這話,不由一笑,“朕倒是頭一次看到有人拿朕的賞賜拿得這般直接的,一句謝絕之類的話都沒有。”

一般皇帝賞賜,都會像許錦書一樣,說句類似婉拒的話,但最後皇帝該賞的,還是會賞的,哪有因為這句話就不賞了的。

皇帝心情不錯,大手一揮,“既然沒什麼想要的,那朕就一人賞你們百兩黃金。”

宮奴託了兩份黃燦燦的金條進來。

錦洛謝了恩後就接了。

許錦書暗暗攥緊了手指:賤人,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說話真不要臉。

她靈機一動,立即跪下道:“臣女自小生在侯府,又得聖上龍恩庇佑,已是知足;城外流民營裡的百姓卻是生活困頓、無以為家。臣女懇請聖上將賜予臣女這百兩黃金,用於城外流民營,讓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生活能好過一些。”

皇帝聽完,很是讚賞,對鎮國侯道:“愛卿,你生了個好女兒呀。”

說完又對許錦書道:“你的心意,朕知曉了,但流民營裡的百姓,自有朝廷安置,怎能用賞賜你的金子,收起來吧。”

許錦書連連堅持了幾次,皇帝都沒要,她這才半推半就地收起百兩黃金。

眼見扳回一局,許錦書心情好了一些。

但這時,曹公公低聲提醒了皇帝一聲,“聖上,國師爺身邊這姑娘,還救了聖上您一命呢,這才是頭等大功啊!”

皇帝又看向錦洛。

想到剛剛錦洛說沒什麼想要的,便道:“那朕再賞你百兩黃金。”想了想,大概是覺得多賞她百兩黃金不夠,“三日後冬狩,朕特允你也一同前往。”

跟著天子一起去獵宮狩獵,那可是天大的恩賜。

就算是皇帝的妃子,也不是隨便就能去的。

曹公公忙提醒,“還不快謝恩。”

錦洛就上道地謝了恩。

皇帝揮手想讓他們退下,這才又看到許錦書,想了想才道:“三日後,你也跟你父親一同前往吧。”

“謝聖上恩典。”許錦書上前謝恩。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是因為她和錦洛同時入宮受賞,只特允錦洛參加冬狩,卻沒允她去,覺得不好。皇帝顧及她的感受,才讓她也一同參加的。

說白了,她還是沾了錦洛的光。

許錦書自己當然也知道,手緊緊攥住,心裡既嫉妒又憤怒。

皇帝留了蘇焲和其他幾位大臣敘話,討論是否讓黎王認祖歸宗之事。

包括鎮國侯在內,分成兩派,各持己見,吵得不可開交。

皇帝被吵得頭疼,把所有朝臣遣走,只留蘇焲,“不知蘇卿有何看法?”

蘇焲一直沒說話,此時才道:“臣認為,若是聖上骨肉,自是不能任其流落在外,但也得看黎王自己的意思,是否願意歸回我大鄴皇室。”

蘇焲的話,甚得皇帝的心。

蘇焲又道:“但朝臣擔憂的,也不無道理。若黎王真是聖上骨肉,自身又願意歸回我大鄴皇室,聖上可先將黎王認回,但朝政之事,暫切莫讓黎王觸及。”

錦洛接受完皇帝的賞賜後,就和許錦書退出了御書房。

賞賜的黃金稍後宮裡會派人送去府上。

錦洛不知蘇焲還要在裡面同皇帝議事多久,在御書房外等了好大一會,便往宮門的方向走,想先出宮。

卻在半路上遇到了入宮來的黎王。

黎王自皇帝受傷後,便每日都入宮來探望皇帝,陪陪皇帝。

黎王一見到她,朝她走去。

錦洛並不想被人知道他們認識,轉身擇了條小路就要繞開他。

黎王卻快速上前將她堵住,壓低聲音問:“我給你的玉佩,怎會到了聖上手裡?”

錦洛只得假裝跟他不太熟般,朝他行了一禮,壓低聲音回他,“我放在身上,但許是那日情況危急沒放好,出宮後發現玉佩丟了。”

“我是在小樹林裡給你玉佩,但聖上說玉佩是宮人在芳嶼閣撿到的!”

“那日我跑出小樹林後,回了一趟芳嶼閣,許是那時候掉了!”

錦洛說完轉身就要走。

黎王卻不好糊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才來京都沒多久,就這樣幫蘇焲了,你我之前的情分難道就那麼一文不值?”

他顯然認為玉佩是錦洛給蘇焲的。

“玉佩真是掉了!”錦洛想甩開他,但黎王就是不鬆手。

錦洛可以趁他不備給他一針,或用蒼龍血脈打他。

可黎王終究是救過她的命,她沒法對他下手。

怕兩人拉拉扯扯被人看到,錦洛只得一把將黎王扯進花叢後面。

而這一幕,恰巧被也要出宮的許錦書看到。

許錦書便沒有往前走了,躲在遠處默默關注著。

沒一會,鎮國侯和幾名大臣途經此處,出宮去。

又過了片刻,蘇焲從遠處走來,許錦書當即假裝在尋找丟失的簪子,跟婢女從花叢後面找了出來,一抬頭,看到了蘇焲,忙向蘇焲行禮。

“見過國師爺。”

蘇焲看都沒看她,徑直繞了過去。

許錦書頓覺丟臉,但狠狠咬了一下牙之後,卻還是衝著蘇焲的背影溫聲細語道:“國師爺是要去找妹妹嗎?妹妹在前面分岔路的花叢後面。”

蘇焲回頭看她。

那眼神,明明不冷,許錦書卻覺得被看得渾身發寒,不自覺垂下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