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距離京城五百里的南州,山清水秀,白牆黑瓦,盡顯水鄉柔情。

淅淅瀝瀝的春雨,下的細密。

一個身段窈窕的女子,穿著對襟裙,頭髮綰成婦人髻,簪著兩根玉釵,烏黑的雲發,配著雪白的肌膚,氣質溫柔美麗。

她撐著傘,踏過青石板,手裡抱著一匹裝布的錦盒,冒雨來到城中的絲綢鋪。

“三娘又來了,這次給我帶了什麼好物?”鋪子的掌櫃是個年過四十的女人,面相圓潤,讓人看著就感到親切。

沈定珠將盒子放在桌子上,笑盈盈地開啟後,道:“是蜀繡,一共二十丈,這次還想換一百兩,春雲姐,你點一點。”

春掌櫃看著她的布,愛不釋手,嘖嘖感慨:“三娘,你的針織手藝,簡直沒得說,堪稱天下第一,咱們江南這邊的繡娘,沒有一個勝得過你。”

“對了,我上次給你說的,馬上臨到新帝生辰,今年是晉國上下舉國同歡,為新帝慶生,我讓你繡一匹九龍飛天的布,你怎麼不繡?”

“憑你的技法,一定能繡的出彩獨特,換個五百兩都不成問題,為什麼還要費工夫繡蜀繡。”

沈定珠柔婉的眼神有些心虛,閃躲兩下,才笑了笑說:“涉及皇家,總怕繡的不好,招來災禍,我想平平安安的才好。”

春掌櫃感慨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好,你等著,我這就給你點銀子。”

她將一百兩的銀票給了沈定珠,又問:“怎麼沒見你帶你家澄澄過來?”

“下雨了,她爹不讓她出門,我就乾脆讓相公也留在家裡,教她練字。”她淺淺一笑,絕色芳華。

春掌櫃撥弄算盤的動作一頓,抬眼看著她,嘆了口氣。

“三娘啊,你別嫌我多嘴,你那相公,還不如我這鋪子裡的女夥計強壯,看著就像是個病簍子,總讓你賣刺繡養活他,真沒個擔當。”

“你這麼漂亮,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娶到你,又生了澄澄那麼可愛的丫頭,這得是祖墳冒青煙了。”

沈定珠光聽著,卻不往心裡去,只笑笑,說:“春雲姐,那我先走了。”

她抱著空盒子轉身,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人迎肩撞了一下。

沈定珠急忙抱住盒子,生怕掉在地上,抬眼看去,一個盛氣凌人的女人,二八芳華,跟沈定珠差不多大。

她是陳娥,附近有名的繡娘,一向看沈定珠不順眼。

陳娥叉腰,瞪著眼睛:“蘇三娘,你沒長眼睛?上次我們比刺繡,你贏了我,還嫌不夠出風頭,居然故意撞我?”

說著,她朝身旁強壯的男人撒嬌:“相公,就是這個蘇三娘,明知道我要贏刺繡的彩頭,送給我表妹出嫁,她還非要跟我搶。”

陳娥丈夫看著沈定珠,眼神流連在她那白嫩的胸脯前,語氣卻故作粗聲:“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跟我娘子比試?在這小小的滿芳城,也不打聽打聽我楚二的威名,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欺負?”

沈定珠抱著錦盒,嬌面冷白,眼神更如霜雪,美人身段熟韻,透著飽滿的桃子香。

她冷冷說:“刺繡是公平競爭,能者才贏,你需要頭彩,我當時也需要那一百兩,給我女兒治病。”

陳娥喲了一聲,滿是不屑:“你缺錢呀?缺錢就應該去賣!不要裝的好像多麼清高,明明有家室,還要拋頭露面出來賣繡布,誰不知你那點心思?”

沈定珠抬眸,眼神漆黑地瞪著她。

楚二嚷嚷著:“怎麼,你不服氣?要不是看你是個女子,我早就打你一頓了,把你丈夫叫來,我把你的賬,算在他身上!”

春掌櫃急忙上前,將沈定珠護在身後,對陳娥和楚二兩個地痞夫婦說好話。

“好了好了,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們在這兒吵,我這生意都做不成了,娥妹妹,你上次說的水繡在哪兒,怎麼還不拿來給我看看?我給高價!”

陳娥得意地掃了一眼沈定珠,她掏出一個盒子:“今天帶來了,就是想給你看的。”

春掌櫃便推著沈定珠出門,對著陳娥說:“好好好,你們先坐會,喝一杯茶,我跟三娘交代幾句就來。”

看在春雲的面子上,陳娥和楚二這才沒有繼續找沈定珠的麻煩。

春雲拉著沈定珠到了外面,低聲說:“你跟他們別置氣,那楚二是個混不吝,打死過人的,家裡有點小錢,縣太爺都拿他沒辦法。”

“而且他認識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丈夫又不中用,小心他報復你!姐勸你,以後看見他們繞著走,啊?聽話。”

沈定珠抱著錦盒,撐起紙傘,抿了抿紅唇說:“我沒想置氣,是陳娥一直為難我。”

春雲嘆了口氣,擺擺手,沈定珠便跟她告辭。

回家的路上,她特意去買了澄澄最喜歡的糕點。澄澄是她的女兒,叫蘇心澄。

沈定珠走進回家的小巷,竟覺得今日比往常寂靜太多,連隔壁家劉嬸孩子的哭鬧都聽不見了。

怕是今日下雨,都哄在家睡覺了吧。

沈定珠走到自家門口,看見院子門敞著一條縫,她將紙傘靠在門邊,跺了跺腳。

一邊拍打身上的雨水,一邊對著裡面喊道:“澄澄,娘為你買了城中月樓的棗泥糕。”

然而,她話音落下,卻不見女兒像往常一樣跑來迎接。

沈定珠估摸著,小傢伙一定又是玩累睡著了,想到女兒可愛的睡顏,她唇邊湧起寵溺的輕笑。

沈定珠推開門,剛走到院落裡。

就看見,院子裡,站滿了黑漆漆的侍衛。

丈夫方隨風倒在地上,像是被打昏了。

而她的女兒澄澄,被陳衡捂著嘴,困在廊下,神情不安驚恐。

澄澄身邊,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殺過人的修長手掌,正輕輕地摸著她女兒的發頂。

當他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胸前金絲紋路,十分耀眼,卻更顯得他銳利薄眸中,一片深沉似海。

蕭琅炎盯著沈定珠,清冷的聲音帶著玩味:“沈定珠,別來無恙?”

“咣”的一聲響。

沈定珠手中的錦盒,滑落在地,碎裂開來。

水窪倒映出,她慘白嬌麗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