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琅炎嗤笑一聲。

上次夜談過後,沈定珠竟一直沒有主動來找他,偶爾兩人在落榻的客棧見面,她都是跟著蘇心澄早早地睡下。

蕭琅炎從小傢伙這裡旁側敲擊,總算問出最近,她連孩子都不讓他靠近的原因。

他主動將那盤果脯推到蘇心澄面前:“你娘還說什麼了?”

小傢伙拿起一塊,先分享給蕭琅炎,見他搖頭,才自己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唔,沒什麼啦,孃親最近寫了好多字,讓澄澄學,可是有些字太難了,要是方叔叔在就好了,他教得通俗易懂。”童言無忌,說出來的話,更是無心。

但蕭琅炎卻皺了皺眉。

是他還不夠好嗎?

沈定珠對貴妃之位反應平淡,連他的女兒蘇心澄,也偶爾想念那方隨風。

蕭琅炎不會跟孩子發脾氣,但還是沉下冷眉。

“這有什麼難的?回京後,朕給你找最好的老師。”

六月初,蕭琅炎的車駕抵達京城。

過往熟悉的繁華,再次映入沈定珠的眼簾。

她挑開車簾,瞧著外面的光景,街市縱橫喧鬧,百姓們安居樂業,叫賣聲不絕於耳。

蘇心澄第一次來京城,看哪兒都覺得新奇。

蕭琅炎是微服出巡,故而沒有安排京兆尹前來接駕,馬車走過主道,隨後一拐,竟進了一條沈定珠熟悉的衚衕。

馬車停穩後,沈定珠抬眸,看著刻有沈府兩個字的匾額,一時怔忪錯愕。

這是她的家,之前被蕭琅炎買了下來,現在,好似已經住進了人。

“不下來看看你的父母?”蕭琅炎已經從前頭的馬車下來,站在簾幕外,望著沈定珠。

蘇心澄先行邁著小腳,興奮地跑了出去,月白為沈定珠挑簾,攙扶著她下了馬車。

門內很快有了動靜,兩個頭髮花白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看著父母熟悉的面孔,沈定珠的眼眶通紅無比!

“爹,娘,女兒終於再見到您了。”她哭著跪下,眼淚撲簌簌的湧出,心中的激動,難以用言語形容。

前世和今日加起來,遲了十幾年的時光,她才終於和父母見上面。

記憶中威嚴的沈父,早已兩鬢斑白,受過漠北風霜的洗刷,連沈母亦滿頭華髮。

不變的,是兩人看著沈定珠時,眼裡流露出來的心疼。

“草民給皇上請安。”沈父再想去扶起女兒,也要遵守規矩,先行向蕭琅炎行禮。

沒想到的是,蕭琅炎抬手製止,目光示意沈定珠,淡淡道:“沈老也很久沒跟女兒見面了,朕去馬車上等著。”

說罷,他轉而上了馬車,也沒有進門。

沈定珠知道,朝中還有臣子等待著蕭琅炎回宮,而她要跟著他回去,所以不能耽擱太久的時間。

沈父連忙將沈定珠扶起來,沈母上前,一把抱住沈定珠,哭著說:“我的珠兒,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她的手上滿是傷痕,大約是在漠北時留下的,這會兒不停地給沈定珠擦眼淚,卻又像怕弄疼她一樣,動作輕柔,帶著母親的呵護。

沈定珠更是淚如雨下,這些年來的辛苦和執念,終於在見到父母的這一刻,得以安撫。

“爹孃在外受苦,女兒若是心寬體胖,豈不是更加不孝了,”她擦去眼淚,連忙將蘇心澄牽過來,“澄澄,來,喊外祖和外祖母。”

蘇心澄眨著大眼睛,聲音糯糯可愛:“外祖父,外祖母好,我是澄澄。”

小小的孩子,長得冰雪可愛,眉眼像蕭琅炎,唇口又像極了沈定珠。

沈父彎腰,直接將蘇心澄抱在懷裡,老眼含淚:“好孩子,外祖看見你,死也無憾了。”

沈母將準備好的長命鎖拿出來,套在小傢伙的脖子上:“澄澄,這是外祖和外祖母的一點心意,願你平安喜樂。”

正說著,院子裡,傳來一聲小男孩興高采烈的呼聲——

“是姑姑回來了!”

沈定珠抬起頭,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下子衝進她的懷裡。

她頓時認了出來,笑的眼眸璀璨:“山兒,是山兒對不對?”

沈青山抬起頭,濃眉大眼,簡直是她大哥的幼年版。

“是我,姑姑,你走後,我爹孃經常提起你!這就是澄澄妹妹吧?我是你哥哥,青山。”兩個小人年紀相差不大,頓時玩鬧到了一起去。

“小妹!”熟悉的呼聲從院子裡傳來。

沈定珠抬眸,看見她大哥沈瀾扶著她大嫂,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來。

她頓時心疼地皺了皺眉,當初在漠北,她大哥的腿斷了,可能還是留下了病根。

“大哥,大嫂。”沈定珠主動迎了上去。

沈瀾是個武將,像從前一樣,想張開手,大大咧咧地擁抱妹妹的時候,被她大嫂一把拽住。

大嫂輕咳一聲,眼神示意那邊蕭琅炎的車駕:“時間緊迫,咱們小妹還得進宮呢,就別拉拉扯扯的了,免得她哭紅了眼,就不好了。”

沈瀾笑了起來,劍眉星目,一口白牙:“是了,倒是我的不好,聽說小妹在外,我一直期待著能重新見到你。”

“大舅舅!”蘇心澄甩開沈青山,小傢伙一點都不認生,跑到沈瀾面前撒嬌。

蕭琅炎微微挑簾,看見沈氏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

沈定珠站在家人的中間,她笑的十分愉悅活潑,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像極了他當年邀月宴那夜,認識她時的模樣。

嬌俏,明媚,毫無心事。

她在他面前的曲意逢迎,還有刻意討好,此時統統不見,她正在快快樂樂地做自己。

那邊沈定珠問:“我二哥呢?”

沈母笑著答:“皇上給了你二哥一個閒差,在工部當值,今日上值去了,恐怕是公務纏身,趕不回來看你。”

沈定珠笑了起來:“沒關係,以後咱們都在京城,有的是機會。”

徐壽公公上前,笑著說:“沈主子放心,皇上心疼您還來不及,一定會讓您多多來看望家人。”

看見徐壽公公,沈定珠便知道,這是委婉地提醒她,該走了!

宮裡還有一堆大臣,在等著蕭琅炎平定棘手的政務。

沈父到底是做過丞相的人,頓時明白:“承蒙皇上大恩,定珠,你快隨皇上回去吧,澄澄交給我們,一切都好,你切莫擔心。”

沈定珠萬千叮嚀,都化在了依依不捨的眼神裡。

但她知道,要想父母和家人更加安穩的生活,她必須要一直跟在蕭琅炎身邊,獲得他的寵愛,保護她的家人。

“爹孃,女兒這便走了,澄澄,你跟著外祖,一定要聽話。”

蘇心澄乖乖點頭:“孃親,我知道,阿爹都交代過啦!”

沈定珠這才登上馬車,在蕭琅炎身邊坐定,她的指尖忍不住輕輕捏著衣角。

蕭琅炎持著書,正眉宇冷淡地看著,餘光瞥她一眼,道:“你想挑簾看,就看吧。”

沈定珠一怔,沒料到他猜她的心思這樣準。

但她搖了搖頭,到底是忍了下來:“妾相信很快又能跟他們見面的。”

蕭琅炎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剛回宮,蕭琅炎就讓徐壽先將沈定珠送到他的乾元殿去。

既沒交代給她分去哪宮,也沒詳細下旨定她的身份。

他跟著來接引的官員腳步匆匆地走了,沈定珠只能先去乾元殿。

她這一回來,就如一滴水落入油鍋,後宮因此人人緊張自危起來。

皇上為那沈定珠,親手殺了前太子,而今她消失四年,居然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