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中軍就這麼站在邊上,看著前面幾天被他安排去幹雜活的兩個小年輕,就這處變不驚的姿態,得用多少年的經驗才養得出?

病床上的方祁山的臉色已經不復剛才的慘白,也就是說明,這場急救是特別高效且成功的。

不是,這倆人有這能耐,怎麼也不知道跟他說?

胡中軍現在是又高興又頭大。

其實,王挺和陸離這兩人在中醫科還是非常有名的,可惜,他之前待的是急診,沒有什麼機會接觸他們倆。

方祁山感受到四肢與身體各處都插上了長長的針,挺長的,可是意外地一點都不疼,反而有一股氣遊走在他的身體裡,像是在修復各處損傷一樣。

他微微側頭,深深地看了眼剛剛施針的女醫師,又看向那位出言要治他的男醫師,認真開口,“謝謝兩位醫師。”

王挺點了點頭,沒說話,倒是陸離,整理著剛剛用過的物品,聽到他的話便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這就對了,現代科技這麼發達,手腳還怕治不好?聽醫囑好好養,用不了多久還能握槍打敵人。”

對方一時沒回應,過了好幾秒,才低低嗯了一聲,似有哽咽。

這就是軍人,有思想有抱負的熱血軍人,受傷的那一刻想的不是自己以後的事業怎麼辦,而是擔心受了傷再也握不了槍怎麼辦。

經此一役,陸離敏銳地察覺到她和王挺兩人被指派了越來越多骨傷的病患。

也是,這邊儀器稀缺,西醫在這一塊倒是沒有中醫來的方便。

就算克服了交通問題,送到了市裡的醫院,那邊的醫療資源可想而知有多緊張。

本著幹一行愛一行,陸離和王挺來一個治一個,中醫隊伍日益壯大。

就像是把醫院的中醫科帶到了這裡。

連著幾天,陸離都呆在營帳裡,累了趴在桌子上休息會兒,醒了又繼續她的工作。

實在還累就給自己紮上幾針緩解緩解。

這邊的物資比較稀缺,她好幾天沒洗澡了,實在難受就去住處接盆水擦擦身體。

就這麼一個看著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做起事來卻異常剛毅,屬實打破了一些男兵的固有看法。

並不是每個患者都那麼心甘情願地被醫治的。

遇到不願配合的刺頭,陸離也不廢話,直接一針下去,灸到他服為止。

真是服了,還挑起醫生來了。

她可不是強迫啊,都是胡主任安排的。

陸離最大的自豪感,便來源於她手下的病人一天比一天好。

可惜,很多時候,身體上的傷能治,但人心裡的創傷卻沒那麼容易。

這天,陸離煎好藥後收拾藥罐藥渣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袖子,手上也黏糊糊的。

見暫時沒什麼事,她就跟王挺打了個招呼往附近的湖邊走去。

這附近有片湖泊,不算大,現如今飲用水缺乏的時候,洗手這類的事情一般都就地解決。

陸離一出帳篷就被迎面而來的風糊了一臉。

這兒的風冷得像刀子,惹得她趕緊立起軍大衣的毛領子把耳朵臉頰包住。

撥出的氣接觸到低溫瞬間就化成了白霧。

她快步走到湖邊,搓洗著手上的黏膩。

手指一碰到湖水,立馬被凍得泛紅。

陸離呼啦幾下迅速洗好便起身打算往回走。

可轉身時看到湖的另一側站著一個小男孩,看不到正臉,瞧身高大約不到十歲的樣子。

穿著一件薄外套,卻挺拔著小身板。

讓裹著軍大衣還感到冷的陸離有些羞愧。

這場地震,帶走了不少的生命,不少孩子因此流離失所。

想來,這個小男孩也是其中一個。

在這邊支援的志願隊伍很多,其中有組建一支愛心小隊,專門照看這些失去了所有監護人的孩子。

不知出於什麼考慮,陸離慢慢走近,沒有隱掉自己的動靜。

小男孩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而後又轉回去。

陸離腳下稍一停頓,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個小孩看過來的那一眼,雙眼失神像是沒有了焦距,對外事好像毫不關心。

這是,對生活沒有了希望,亦或是,有了心理創傷。

陸離安安靜靜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你好,請問你願意幫我一些忙嗎?”

過了好一會兒,男孩像是才意識到是對他說話,動了動乾巴的嘴唇,開口,“我嗎?我行嗎?”

陸離揚了揚唇,眼裡帶著篤定,“你行的。”

男孩茫然若失,而又點點頭,像是終於找到了留在這世間的意義般。

“怕冷嗎?”

“不怕。”

“那用這水洗洗臉,洗洗手。”

陸離耐著性子,等他把自己稍微收拾乾淨,便帶著他往愛心小隊那邊走。

跟負責人打過招呼後才將他往醫帳領。

醫帳裡烤著炭盆子,比外邊暖了不少,小男孩跟著陸離進了帳篷。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陸止。”

“幾年級了?”

“三年級。”

“行,那你一會兒幫我記錄一下。”

陸離從抽屜裡取出一本筆記本,一支筆,一個時鐘。

陸止就這麼跟在陸離後面,見她隨意地那麼一丟,那麼長的針便進了人的身體,特別是他發現別人還不覺得疼,臉上都笑盈盈的。

“陸止,這是1床病人,三十分鐘後通知我取針。”

像是被賦予了重要的任務,陸止回答的聲音響亮了些,帶了幾分小孩的稚氣,“是!”

他很聰明,馬上在翻開筆記本,看了看時鐘,在本子上寫下一行字,【一床,下午1點5分,30分鐘後得取針,1點35分】

陸離用餘光看了眼,不錯,想來之前在學校,不是班長也是學習委員。

陸止,他還小,未來的路,絕對不止到這。

她只能努力地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給他一個前進的方向。

這一下午,陸離像個周扒皮一樣指揮著陸止做這做那,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虐待童工的意思了。

誰知,在她送陸止回愛心小隊的路上,她說,“你明天還能來幫我嗎?”

陸止彷彿長大一般,完全不像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來的,離姐姐,謝謝你,讓我對未來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