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逢門下,降魔大仙,摧魔伐惡,鷹犬當先,二將聞召,立至壇前,依律奉令,神功帝宣,魔妖萬鬼,誅戰無蓋,太上聖力,浩蕩無邊,急急奉北帝律令!”

遣散堂前眾人之後,張道陵開始專心為林千夜開壇作法,口中唸唸有詞,身上靈韻流轉,口中道咒之意頗為深奧。

但這陣陣神韻加註到林千夜身上時,卻是猶如泥牛入海,毫無波瀾。

張道陵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他體內的道法已經持續輸出一炷香的時間,他是天師,不是抽水泵,總有頂不住的時候。

更何況用驅鬼咒去拔除詛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抱歉,在下盡力了。”張道陵收了神通,整個人身子都有些軟,只能半隻手扶著法壇穩固身形。

林千夜從法陣中緩緩睜眼,眸中的情緒不喜不悲,反倒是十分平靜。

真正的勇夫,乃是直面鮮血而不皺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置生死為度外。

雖然他們的價值觀和白鐸有些衝突,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十分佩服林千夜這種人。

“天師辛苦了,你也常說道法自然,凡事強求不得,如果這是我的劫難,渡不過去也只能算我技不如人,沒有絲毫怨言。”

林千夜道。

楊青澤和張道陵相視一眼,皆是無言。

良久。

“總捕不要放棄希望,每日以開過光的柳枝抽打身體,誦讀我道門真經,或許能延緩詛咒發作的時間。

貧道也會竭力為你尋找破局之法。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突破到凝罡之上的境界,天元境。

我也對你們武者的修煉體系有所瞭解,天元之下是肉身的蛻變,而到達天元更注重魂與意合,意與神合,當你的神魂得到壯大後,能把詛咒震碎呢?

或者尋找一門觀想法,也是不錯的辦法。”

張道陵相出了另一種可能,既然嫁衣鬼的詛咒會消減武者氣血,並且怨氣和鬼氣也會汙染神魂。

那如果這個人的神魂強度要高過詛咒呢?

“天元境已經是武道的盡頭了,整個大乾又有幾人能達到?我林千夜趕在六十歲之前或許還有希望衝擊,但眼下哪裡有時間夠我揮霍。

不過天師你剛才說的觀想法又是何物?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林千夜疑惑道。

“凝罡之上,天元境,還有能鍛鍊神魂的觀想法,有點意思。”

白鐸在一旁來了興趣,原本他都像找個藉口離去了,等到這裡不妨在聽聽。

“你們也知道,我們道家輕肉身,重神魂,為的就是一朝頓悟飛昇,成就陽神。

其實這個陽神就是神魂修煉到巔峰的理想狀態,能夠讓靈魂脫離肉身,從而以魂魄的狀態無懼太陽灼燒,念頭通達間,遨遊四海。”

“竟然還可以這樣?武道肉身成聖的傳說我也聽聞過,應該和陽神差不多。但是武道之路走到天元就基本結束了,在過去的歷史中是否有人打破這個桎梏尚且不知,就說這後世之人,誰又能有此天資做到?”

聽到張道陵這麼說,楊青澤和林千夜紛紛皺起了眉頭,比起肉身成聖,他們更在意的是這個陽神。

聽著描述,這怎麼跟鬼怪一樣?

於是他們二人也不避諱,直接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誰料張道陵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道:“話糙理不糙,但生人之魂是陽魂,死人魂魄離體,自然是陰魂。

鬼怪的修行之路走到盡頭,或許也能達到另一個極端,那就是陰神。

我以活人之體修行,成就的自然是陽神。

兩者雖有相似,其實也有不同。”

聽到張道陵所講,幾人恍然大悟。

這時候白鐸出聲了,他虛心請教道:“敢問天師前輩,那觀想法又是什麼?不知道有人能否武魂雙修?”

“觀想法是道家修煉的法門,也是壯大神魂的方法,不然我們為何要整日冥想誦經。

幾乎每個名山大派都有一副傳承的觀想圖,你猜我們龍虎山的觀想圖是什麼?”

張道陵賣了個關子。

“嗯...龍虎圖?”白鐸試探性的說道。

“哈哈哈,龍虎山,龍虎圖,倒是貼切有趣。不過小兄弟你確實猜錯了,我龍虎山真正傳承的其實是一副雷麒麟畫像。”

“龍虎山,雷麒麟,雷法,原來如此。”

白鐸回想起當晚誅殺詭異的紫色符咒,似有所悟。

楊青澤倒是和白鐸的表情有些不一樣,他臉上更顯現的是震驚,因為河東裴氏的家族圖騰就是一頭吞食天地的雷麒麟。

而龍虎山又是裴氏座下的勢力,兩者很難不串聯到一起去。

難道連天下聞名的龍虎山傳承都有世家的影子嗎?還真是壓的人喘不過氣。

“那武魂雙修呢?究竟有沒有人做到?”白鐸呼吸粗重,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如果武道真的到達天元就是盡頭了,那麼他必須得創出另一條道路來。

所以神魂的提升是必須的,林千夜的下場就是他心中的警鐘。

“當然有。”張道陵的眼神開始變得意味深長。

“誰?”白鐸嚥了咽口水。

“世家。”

一錘定音,全場寂靜無聲。

又是世家!

“世家啊,世家,真是神明的眷子,得天獨厚的存在!我和崔文子,只不過擁有一絲血脈的靈血而已,是除靈人。

跟那些神之子根本無法比擬。

後生郎,等你遇到他們的時候就明白了,無論是裴家的那位萬人敵,還是唐家的三少爺。

尤其是唐家的三少爺,簡直就是武魂雙修的典型,不僅完全開發自身血脈,甚至連凡俗的修煉之法都兼顧到了巔峰。

真乃當世奇才。

據說當年的血派世家之祖古日方緣,也是血脈與魔道都兼顧到巔峰的選手,卻還是不敵三少爺,從而被鎮壓在了落魄山底,生死不知。”

張道陵感嘆道,提起那位唐家三少爺時,臉上敬佩程度甚至超過了他的頂頭上司,裴氏。

“世家之中的血派和凡俗中的魔道武修並無兩樣嗎?原來在神之子的世界裡,也有魔頭一說。

或許那位三少爺真的是才情雙絕,但他終究不明白,魔是殺不死的。

魔不是單指一個人,他是一個生生不息的群體。

人性本惡,所以才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來約束。

只要有人就會有江湖,就會有魔頭。

無論是凡夫俗子還是世家,他們都無法摒棄心中之惡。

所以魔道終究會死灰復燃,血海終會吞天!傳說中的那位魔道巨擎死了,但魔不會死!”

他特別煩那些整日喊著正邪口號的人,若一個人心中真的坦蕩無比,沒有任何陰謀邪念,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又怎麼能斗的過那些壞人?

你不一步步走到高處,掌握權與力,怎麼去踐行你心中的正義?靠著那些酸書生的整日抨擊嗎?靠著市井小販茶餘飯後的高談闊論嗎?

沒用的,中央皇庭太遠了,車馬太慢了,大人們聽不見的。

所以,你先成功,再談對錯。

結束戰亂,安定萬里山河的大乾太祖功績如何?可那高處不勝寒的鋼鐵王座下,堆砌的可是無邊無際的屍山血海。

正義是需要支付鮮血和代價的,是要出賣自己的靈魂的!

白鐸深知魔道中人的才情,絕不是純粹的惡,只是太過純粹了,為了達到目的遇山開山,遇林伐林。

殺幾個人修煉魔功自然是無足輕重,與詭異勾結更是情理之中。

不考慮正邪之分,這樣的人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成功路上的常青樹。

實際上,中央皇庭的那幫人就不是魔道嗎?都是善男信女嗎?每個人身上其實都有魔性,只不過顯現的方式不同罷了。

若是讓當日的宋磊活下去,讓他勤加苦練多年且不身死,最後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白鐸想了想,大概是好人吧。

就像作惡多端的黑虎幫,走到最後要拼命洗白一樣,殊途同歸。

沒有永遠的惡人,只有永遠的愚民。

想到這裡,白鐸心裡苦悶,所以踏門而去,他立在汾陰城頭,風雪染白他的髮絲,他的衣襟,但凍不熄眸中火焰。

詭異也罷,世家也罷,正道也罷,魔道也罷!

這些迷障在白鐸的眼前通通粉碎!

他站在高處,眺望著萬里山河,忽的心中升起無限豪情。

“即今江海一歸客,他日雲霄萬里人!”

......